「天養!」
展芸芸收起咬牙切齒的表情,眼中噙着淚,咬破的嘴唇沁着血,悲戚地看着鄭天養,道:「我的兒子死了。」
鄭天養不為所動,平靜地看向她。
展芸芸迎着目光挪到他身邊,取過一瓶泰斯卡44年的威士忌給鄭天養倒上,顫聲道:
「天養,我們的兒子死了。」
鄭天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人如酒,深沉優雅,依然不言。
展菲菲的悲戚,她的哀傷,乃至於她的淚水,終於透出恨意,最後道:
「天養,你的兒子死了。」
「你就不說一句話嗎?」
鄭天養終於開口,緩緩道:「我知道啊。」
很平淡的語氣,很淡漠的目光,無形的壓力透體而出,卻讓展菲菲到口的指責說不出口。
她猛地記起來,眼前這個男人,可是鄭天養啊!
——天生天養,鄭天養!
少年輟學,童工半年,就能糾集幾個兄弟,在夜市立足,從擺地攤做起。
魔都第一個擺攤賣床頭微風扇,挖到第一桶金,
自從一發不可收拾,兼具眼光毒辣和手段狠辣,
上有大傘保護,下有小弟景從,
深耕地產,橫跨多個領域,地塊囤積,過橋拆借,都只是尋常。
按現在的話來說,高啟強就是他鄭天養的究極破產版。
40歲後,儼然大亨。
他早年不信命,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
「天生天養,自立自強。」
「老天靠不住,還能靠自己。」
直到人過中年,鄭天養才遺憾地發現,靠自己確實生不齣兒子。
他唯一的兒子,還是靠展菲菲這個夜場女王硬是堅持才生下來的。
鄭天養開始信命,開始與龍王爺這樣的玄門中人往來。
現在,兒子死了。
鄭天養沉默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菲菲,你知道我近幾年為什麼只喝泰斯卡44年嗎?」
展菲菲搖頭。
她確實不知道。
幾萬塊的酒罷了,比這貴10倍,100倍的,鄭天養也不是喝不起。
換成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鄭天養願意坐下來,跟她說說話,哪怕只是論酒,她也願意推掉一切,像二三十年前的小迷妹一樣乖乖地聽着,記着。
可是今天,展菲菲不想聽這些。
不等她打斷,鄭天養就繼續說道:
「它煙熏不沖,它甜味不膩,深邃又波瀾潛藏,像一個男人被歲月磨平了稜角。」
「展菲菲!」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知道你是什麼樣的女人,收起那副作態吧。」
「我來這裡,是想商議兒子的後事。」
「讓你在這裡,是因為你是兒子的母親,應當旁聽。」
鄭天養說完,飲盡杯中酒,「啪」地一聲,倒扣酒杯。
不管是人,還是酒,他都不想再看,也不想再說。
展菲菲臉上的哀怨、悲傷,乃至噙在眼眶中的淚都漸漸地收起,只是冷冷地看着鄭天養。
此時模樣,才是能從一介陪酒小妹一步步走到夜場女王的展菲菲。
「老龍,如何了?」
鄭天養看向麻布長衫,腳蹬老布鞋,一直挽着袖子擺弄幾枚銅錢的白髮老人,「我兒子的後事,該交給那個魔都琉璃嗎?」
「她說的沾惹人、事,災禍橫生,乃至殃及地下,
是虛言恫嚇,還是真有其
事?」
鄭天養沒提「血光之災」,這個是已經驗證的事情。
他也壓根就沒往劉璃只是想宰肥羊這塊去想,
從頭到尾考慮的都是劉璃是在恫嚇以自保,還是真的兒子鄭吒在地下會不安寧。
龍王爺抬起頭,拂亂了桌上的銅錢,搖頭嘆息:「似是而非,看不清楚。」
「可是法器不趁手?」
鄭天養看了一眼桌上被拂亂的五枚銅錢,「你這是五帝錢吧。」
龍王爺鄭重地糾正:「是小五帝錢。」
他伸手一抹,五枚銅錢順滑地擺成一條線,按上面的年號依次排列,分別是順治通寶、康熙通寶、雍正通寶、乾隆通寶、嘉慶通寶。
他大致解釋道:「按玄門之說,盛世王朝氣運凝結其上,流傳既廣,用者也多,生民願力加持,便成民俗法器。」
「可惜……」
龍王爺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往下說,便見鄭天養從懷中掏出一個古樸的,只有一掌厚的古銀盒,按在桌上緩緩地向他推來,口中道:
「可惜是小五帝錢?」
「那如果換上這個呢?」
鄭天養將古銀盒推到龍王爺面前後,屈指在銀盒上敲了敲,縮手道:「老龍,給我個確切答覆,或者,幫***持好我兒子的喪事,這就是謝禮。」
「這是……」
龍王爺品了品鄭天養的話,隱約猜到古銀盒裡裝的是什麼了,帶着三分急切地打開了盒子。
古銀盒內,
大小不一的五枚古銅錢,一字排開。
就是外圓內方,象徵著天圓地方。
龍王爺鬚髮皆動,伸手在五枚古銅錢上抹過,顫聲道:
「秦半兩錢、漢五銖錢、開元通寶、宋元通寶、永樂通寶。」
「這是大五帝錢!」
「或者說,真正的五帝錢!」
龍王爺伸手抹過五帝錢的時候,不見他如何動作,五帝錢就消失在古銀盒裡,
他再翻掌間,五帝錢在指間隱現,如有靈性似活物。
展菲菲本來已經不耐煩了,幾次要負氣離去,終究是關心兒子身後事,又知道龍王爺在魔都富豪中的名聲,勉強按捺着。
現在看到兩個加起來一百歲的人,為幾枚銅錢鄭重其事,愈發地不滿。
可是,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聚焦在龍王爺指掌間翻動的五帝錢上時,倒是多少看出了這五枚古銅錢的不凡。
這五枚古銅錢全無常見的那種青銅銹漬斑斑的樣子,反倒是色呈古銅,包漿光澤醇厚。
「啪!」
龍王爺雙手合十,把五帝錢合在掌中,長出了一口氣,面露笑容:
「果然是傳世的五帝錢,而且經過前輩高人日夜祭煉、供奉,實在是民俗法器中的上上品。」
「鄭總,此寶從哪裡得來的?」
龍王爺愛不釋手地撫摸着五帝錢,抬頭看向鄭天養。
「一處民國義莊。」
鄭天養果斷地道:「給我答案,五帝錢就是你的了。」
他根本不提為了弄到這套五帝錢,究竟花了多少心血多少關係多少金錢,言語如刀,直指目標。
「容我一試。」
龍王爺挽起袖子,露出乾瘦的右臂,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掌虛按在五帝錢上……
「叮!」
劉璃一個激靈,跟被人當頭一盆冰水澆下來似的,從天靈蓋一直涼到指甲蓋。
睡意如潮水,不過是退潮。不對,不對勁!系統的提示聲不對勁。很急切!
劉
璃瞬間精神了,敏銳得跟發現男朋友出軌了一樣。
哦,她還沒有男朋友,那沒事了。
劉璃帶着幾分八卦和對系統好奇的心思,打開了系統面板。
果然看到一行行字,以比平時快十倍的速度流淌了下來。
【臨時任務:緊急回收!(強制接取)】
【任務介紹:
一百年前,系統出品的一件法器意外流落人間;
一百年後,該法器現世,身為宿主,有義務將其回收或銷毀。
註: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給你,你不能搶!】
【任務目標:回收或銷毀民俗法器——五帝錢】
【任務獎勵:五帝錢及一次隨機抽取。
註:如回收成功,則五帝錢歸宿主執掌。】
劉璃上下看了三遍,對什麼民俗法器,什麼五帝錢,甚至隨機抽取都不是很感興趣,關注點根本不在那些上。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系統,你出來,你居然有別的宿主?!」
系統:……
劉璃其實就是咋呼一下,也沒指望系統會回應。
她只是為了更接近喪葬主播系統的隱秘,亢奮得胡咧咧。
沒想到的是,系統面板模糊了一下,竟然出現了幾行新字跡:
【上溯五百年宿主列表:
1、魔都琉璃(現任宿主,當代)——我在魔都有棟樓,再上層樓再上層樓,手可摘星辰。
2、九流閑人(上任宿主,民國)——義莊即道場,我以旁門證大道。
3、第五天師(上上任宿主,明末)——世人只知四大天師,鎮守天下,卻不知末法之時,我為第五天師,橫壓一世。】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劉璃只恨自己沒文化,一聲「卧槽」走天下。
上溯五百年,加上她就仨宿主,前兩個逼格滿滿,再看看自個兒,劉璃只覺得抱歉,不好意思拖同行的後腿了。
就算是面對系統,她也沒好意思表露出來的是隱隱的安心感。
一個時代只有一個宿主。
這是屬於她的時代。
系統並沒有別的貓。
「看來那什麼民俗法器五帝錢,就是那個什麼九流閑人弄丟的。」
「切,還「義莊即道場,我以旁門證大道」呢,說就牛逼轟轟,做也就soso,系統出品的東西也能弄丟。」
「不過話說回來,你開義莊,我開喪葬店,勉強算半個同行。」
劉璃埋汰完同行,將「同行即冤家」這點體現得淋漓盡致後,就將這什麼臨時任務拋諸腦後了。
天知道那什麼五帝錢在哪個犄角旮旯,
她到哪找去?
再說了,
前任造的孽,憑什麼要她這個現任背鍋?
不可能!
反正只是「強制接取」,又沒有說失敗懲罰。
劉璃抱着要是出門能撿到,就勉為其難彎下腰,
不然,
要她努力尋找,艱苦奮鬥,歷經波折,百折不撓……
「呵呵噠~」
劉璃看看天色,摸摸肚肚,只覺得肚子餓了,還是吃飯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