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孤行》 年糕瓶子

“很久以前山裡出了個兇惡的山鬼,專門喜歡勾人魂魄,山神受令而來鎮壓山鬼,二者纏鬥幾天幾夜也沒分勝負,最後還是山神道高一尺,割下頭髮用道法做成了無數個鎮鬼柱將山鬼釘在了這裡,再後來山鬼變成了山,鎮鬼柱就化成了山上的槐樹。

聽老人說山鬼雖然受了重傷但也還沒死,每到夜深的時候就會偷偷出來,如果遇到不守規矩的娃娃就會變成親人的樣子,一旦應了,它就會用一把勾子將人的魂從嘴裡給勾出來!”

很多地方都會有這樣一個用來哄小孩的傳說,主角可以是人,如同三國時期以八百破十萬、令小兒止啼的張遼,也能是趁著家長外出、哄騙小孩開門的熊家婆。

我故意問道:“這麼算的話你這是要拔山神的毛還是剃山鬼的頭?要是把樹砍了讓它跑出來了怎麼辦?”

鄧雲雷回頭瞥了我一眼,不滿道:“別把我當小孩好不好,鬼才會信這些……”

來到山頂上,我見到了槐樹林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依舊是槐樹。

只是那些盛開著潔白槐花的樹變成了一個個碳化的樹樁,有些樹樁上已經長出了新枝,但大多數還是失去了生命力,而新生的槐樹相比山的另一面要纖細得多。

看來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大火,雖然被及時撲滅了,但還是燒去了半山的槐樹,只有那些容易生長的灌木依舊茂盛。

腳下的石子路貫穿了山林,盡頭是一間四面環山的古樸廟宇,廟宇並不大,也比想象中的普通,粗略一看還以為是哪一戶住在山間的人家。

山廟只有框沒有門,站在外面就能看見中央盤坐的山神像,神像的裝扮倒是威武,只是面目一片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漆也掉得差不多了,姿勢也有些奇怪,雙手捂住耳朵,像極了“三不猴”雕像中“非禮勿聽”的那一個。

廟裡到處是灰塵與落葉,一看就沒怎麼打掃,山神像前擺著各式各樣的貢品,這些貢品都很完整,應該就是昨天晚上擺上去一樣,供桌上那一大攤融化的香燭得有兩三寸厚,一直延續到了地上。

我裡裡外外逛了一大圈也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於是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山裡信號特別不好,時有時無的,大多數時候手機也只能拍照和看時間了。

這會功夫鄧雲雷已經快砍完一棵樹了,隨著最後一斧子落下,山間颳起一陣無名風,落葉伴著槐花被吹了起來,樹枝搖晃,葉片“沙沙”作響。

我眼睛被吹進了一些灰塵,用手揉了揉,恢復視力後就看見鄧雲雷站在那裡愣愣發呆。

他腳下正是那棵剛被砍倒的槐樹。

我打趣道:“怎麼了,難道是看見山神發怒害怕了?”

他回過神來,臉微微一紅:“怎麼可能!就是突然覺得心裡有點不得勁,不過砍都砍了,就算真有山神我也不慫祂……”

接下來,僅靠著一把斧子和一把鋸子,他用生疏的手法擺弄了很久終於做成了一把奇醜無比的凳子。

只是由於沒用釘子,榫卯搭得又不牢固,估計用不了幾次就會散架。

可他對自己的傑作還挺滿意:“木工活也不難嘛,王木匠還總喜歡藏著掖著,小氣死了,生怕別人會偷學,我不用學一樣可以做得這麼好,你覺得這凳子做得怎麼樣?”

“我建議這凳子你還是自己留著用,不要禍害其他人。”

他一副看你不識貨的樣子:“誰想用我還不答應呢!”

山下就是鄧雲雷的家,為了避免碰到他爹,他做賊心虛特意帶我繞了一大圈的彎路。

回到學校的時候正好是課間,陳老師正帶著孩子們在院子裡做遊戲,她似乎很受學生們的歡迎,每個人孩子臉上都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大黑依舊趴在窩裡,任由那些孩子們“蹂躪”也無動於衷。

鄧雲雷拿著新做成的凳子忙著向陳老師炫耀自己的勞動成果,我則遠離他們獨自一人來到學校外的草地上。

昨天晚上才下過雨,草地上還很溼潤,沒法直接坐下來,我只能站著點了一根菸。

自從昨天晚上發現這個位置後我就對此處情有獨鍾,因為在這裡正好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整個村莊,開闊的視野將一切盡收眼底,在某些時候能讓我產生一種能夠掌控一切的錯覺,也能稍稍驅散我內心的煩悶。

在別人面前我始終維持著臉上那份淡然的微笑,就好像來這裡不過是為了遊山玩水。

但如果能夠自由地表達情緒,我在發現自己失憶以及吳天宇消失之後就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我不知道敵人是誰,又藏在什麼地方。

或許我早已經進入了他的視界中,但他似乎不急於出手,只在暗中窺視一切,也可能是認為我並不能對他產生威脅。

只是他能等得起,我卻等不起。

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吳天宇,即便他此刻還安全,少了香的維持也難保不出事!

我也想過摘下眼罩,通過左眼排查村裡的每一個角落,又或者是用某些引蛇出洞的法子逼他現身。

問題是隻要我能想到的辦法或許都曾這麼做過,最終卻導致了失敗。

而我在這裡孤立無援,唯一有用的羊皮書也不見了,只剩一把防身的匕首,再失敗的話未必還能有第三次機會……

所見所聞皆是迷瘴,一舉一動皆為桎梏。

這種無力感讓我感到厭煩。

我順著吐出的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陳老師走了過來。

“沒有,就是煙癮犯了,總不可能當著那些祖國的花朵抽吧。”

這只是我隨便找的藉口,自從抽過木老鬼的煙之後,普通煙對我的吸引力已經驟減,抽菸這種事情對我而言變成了一種能夠輕易拜託的習慣。

我掐掉煙重新換上了笑容:“你不用陪著他們嗎?”

陳老師往院子裡的方向看了一眼,用手挽了一下額頭的碎髮,她的手指還殘留著粉筆灰,眼鏡腿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他們都很聽話的,不用時時刻刻陪著。”

我知道她肯定不是特地來關心我心情的,畢竟我們之間還沒那麼親近,而是更像房東與房客的關係。

鄧雲雷悄摸摸地往這邊靠近,隔著籬笆豎起耳朵偷聽,發覺我的目光後趕忙裝作在做其他事。

陳老師剛揮手將他趕走,可這小子還不死心,轉了個圈後沒一會兒又偷偷地溜了回來。

陳老師也沒辦法,只能選擇無視,她對著我長了長嘴,臉上出現了片刻的猶豫,抿了一下嘴唇後還是開口了。

只是這話讓卻我心裡一驚。

“其實……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