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聽得有些震驚，在他的印象里，培訓雖然能夠增加一些理論知識，可真的能用於實踐當中的，可能不會有多少。

別人要是說這些，林源可能會當做是套話空話聽聽就算了。

但馮柱國給林源的印象非常之好，他認為，馮柱國這些話，可能不會是空話。

“呵呵，林源，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話是有些假大空啊？”

馮柱國總是有一眼就能夠看透人心思的銳眼，林源不好意思笑了：“馮老師，我不是不信您啊，只不過，就像是寫評定的作業，我真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

“來，你過來看看。”馮柱國招手讓林源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調出了文檔。

馮柱國調出來的文檔，都是華夏各地方改革最有成效的標誌地方的調查報告，對這些調查報告，馮柱國無一例外全部都做了深入細緻的點評。

文檔的題目上，基本上是對改革驚艷的一個濃縮的標題，馮柱國連續調出了幾份文檔，讓林源觀看。

馮柱國把各個改革成功的地方經驗，歸納總結為政策，地域，人文，團隊等幾個方面，每個方面，都做了詳細的闡述。可以說，分析的條條到位，方方面面俱到。

林源看着這些文檔，問道：“馮老師，這些都是您的調查結果？”

“不錯，全國十二個地級市，四十三個鄉鎮，近三十年的蹲點調查。”

“三十年？”林源對馮柱國簡直肅然起敬，就衝著能夠三十年堅持調查研究，也值得他敬佩一輩子。

這才是真正的學者，一個淡泊名利，一心只追求學術研究的學者。

“馮老師，您是院士么？”林源對馮柱國這個人忽然有了濃厚的興趣。

“林源，難道我們做學問，為的就是一個虛名么？”馮柱國淡淡說道。

林源一下子羞紅了臉，懦懦道：“馮老師，對不起。”

“林源，你也不必內疚，這個時代，能夠真的看破名利的人，太少了。”

馮柱國就給林源解釋，他所布置的作業，都是從這些調研結果中遴選出來的，比較適合於林源這些人今後開展工作的。

給人寫評定的練習，看上去跟林源他們毫無關聯，馮柱國這麼做實際上大有深意。

無論是什麼樣的改革，都是以觸動原有集團利益為代價的。可想而知，改革中所遇到的阻力會有多大。

這個時候，身處在改革崗位的人，除了要有魄力之外，更要有很高的情商，非常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和集團之間的矛盾。

馮柱國的研究可謂細緻入微，他除了研究具體的案例之外，還喜歡研究具體案例中的人。他發現，每個改革成功的背後，是有一個有魄力的領導帶着大家干，可也有方方面面的人才在其中起了不可忽視的貢獻。

給馮柱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的，莫過於協調基層實幹的一些中層幹部了。馮柱國通過數據和自己的觀察分析，發現這些人協調能力非常強，這不是有智力就能夠勝任的，需要的是很好與人溝通。

於是，馮柱國在自己的調查研究中，專門開闢了一篇論文，就是關於中層幹部在改革中的作用。

改革中的領導，是一個大腦，而中層幹部就是四肢，所有的決策都是大腦做出的，但所有的活都是四肢來完成的。

所以馮柱國認為，人的改革，都不是一個單獨獨立的現象，不是說有了好政策，有了好的領導人，就能夠把一切都做好。

馮柱國恰恰認為，這些中層的中堅力量，才是改革成敗的關鍵所在。因為政令就是那樣，大領導出現問題，是很容易解決的，出現問題也比較大。

相反的，如果中層出了問題，則很容易掩蓋住問題的本質。

馮柱國給學員們留寫評定的這樣的作業，實際上就讓大家能夠彼此更加了解同伴，在給對方寫評定的時候，完全能夠展現一個人的情商，許多私人情感上的問題通過這樣的方式，能夠很好展現出來。

這實際上就是一個鍛煉，當你手握別人的評定的時候，而別人又掌握你的評定，上面還需要了解到真實的情況，寥寥數語就要表現出來，這實際上是是對能力的一個重大考驗。

馮柱國坦然，這份作業即便是他自己來做，也未必就能夠做好。但這是一個非常鍛煉人的測試，即便是沒有標準答案，也不能寫好這個評定，會讓人的思路更加開闊一些。

世間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自文章。馮柱國認為，要是有誰能夠寫好這份評定，其凝練的文筆，恐怕不會次於一些古典的經典名句。

林源聽了半天，等於是在馮柱國這裡什麼都沒得到，但卻是引起了他的思考。

馮柱國是一位大師級別的人物，他引導學員，並沒有一定之規，卻是給你描繪出了一個廣闊的前景，這個前景，他不給你添加色彩，一切，就看你自己怎麼選擇了。

“馮老師，能給我簽個名么？”林源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恭恭敬敬遞到了馮柱國的面前。

“小林，你追星啊？我可不是什麼明星啊。”馮柱國風趣說道。

“馮老師，我從來不找明星簽字，我想要留下紀念的，全都是我從內心裡敬仰的人。”

“好吧，給你簽個名。林源，我希望我的學生，能夠做點實事。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

林源重重點點頭，這算是對馮柱國做出了承諾。

馮柱國龍飛鳳舞在林源的筆記本上籤上了名字，旁邊的南懷安也跟着湊熱鬧，讓馮柱國給自己也簽一個。

“小胖子，其實你很不錯的，你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跟人很好相處，這一點，其實是很多人做不到的。我希望你踏實一點，也要做些實事，能做到么？”

“馮老師，應該是能做到。我雖然有些事滑頭了一點，但咱也不是混吃等死的人啊。”

從馮柱國這裡回去，大家聽了林源的講述，都感覺馮柱國的教學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過，大家總算是有點方向了，都聚在一起，把自己的一些情況說明，請大家都發表觀點，挑選比較說明問題的記錄下來，然後逐漸形成一個大家基本上共同認同的評定。

這份作業交上去，馮柱國看完後說道：“這份作業，其實我也是沒有評判標準的。不過，看大家的作業，我知道大家思考了，還集中了多人的意見形成共識。這一點，很難得。我希望大家記住這次的作業，好好思考一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能思考出來，告訴我一聲，我拜你為師。”

嚴苛的馮柱國很難得這麼輕鬆說話，大家也就放鬆了下來。

只不過，馮柱國說話放鬆歸放鬆，作業還是變態的，要命的。他直接把電腦里的調查文檔拿出來，讓大家根據一個個成功的典例，寫論文。

南懷安可是知道馮柱國有多少這樣的文檔，當時就差點嚇尿了，按照一天一篇論文的速度，那可真不是鬧着玩的。

這些人可不是沒有參加過培訓，可以往的培訓，哪有這麼大的力度的？

南懷安甚至抱怨，馮柱國這樣的培訓方式，簡直就是讓高三學生考大學的節奏。

半個多月過去，參加培訓的學員幾乎都瘦了一圈。但大家都沒有什麼怨言，馮柱國所做出來的這些調查，可都是他收集來的最真實的素材，加上這位大師的精心分析。

可以不誇張的說，馮柱國所分類的文檔，每一個分類拿出去，都是能夠作為一個課題研究的。林源這些人根本就沒有特別好的學術底子，完完全全就是一幅填鴨式的教育。

華夏教育最牛的地方就是填鴨，無論你怎麼質疑這種教育方法，無可否認的是，華夏族裔的人所掌握的的基本功是最好的。

填鴨填鴨，你得有東西填才行。其實，無論是小學初中還是到高中，老師講解的東西，都是經過精心凝練而成。

如果不考慮語言問題，華夏的高中畢業生，可以在任何的世界名校讀大學。

有人批評華夏教育是動嘴能力強，動手能力差。其實，真的做學問，動手要做的事情畢竟是手術，科學實驗這東西，未必就是實驗室里出來的。不是說動手能力不好，可片面強調動手能力，同樣是對教育的跑偏。

可以想象，在馮柱國的地獄式填鴨之下，這一幫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就連南懷安，都感覺身體輕快很多了，體重能降了十斤。

這一天，馮柱國給大家布置完作業說道：“各位學員，我的課程就到此為止了。實際上有很多的東西，還沒有拿出來傳授。但時間有些不允許，我就把我的調查資料剩餘部分，影印出來，你們有時間就研究一下吧。”

林源聽得心裡陡然有些不舒服，雖然這一個月的時間裡，馮柱國的課太讓人遭罪了，但說到了結束，這心裡竟然隱隱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