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冉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耳邊有談話聲。
“媽,我姐醒了!”正處於變聲期的男孩兒聲音。
!!!
溫冉看過去,真的是媽媽和弟弟。
想來也是,出了這麼大的事,白偉良怎麼可能隱瞞,溫媽媽得知消息後,當即放下所有趕過來。
對於溫冉,她真的有太多太多抱歉。
但溫冉特別理解,大人也不是萬能的,他們也有很多難處,會面對很多無奈,卻又不得不做的選擇。
他們沒有給她陪伴,但給了她最優渥的物質條件和最尊重的人生選擇權。
比如此刻,溫媽媽就和顏望舒相處得很好。
這點,顏望舒都為之意外。
溫冉稍微好轉之後,警方來病房,單獨給溫冉錄口供。
溫冉看似平靜的回答所有問題,實則一想起那幾日的事情就毛骨悚然。
可這些情緒並沒有存在多久,因為口供錄完,她的病房陸陸續續湧進關心她的人。
這都說明,一切都結束了。
傍晚時,溫冉被推著去做檢查。
先做心電圖,再做胃鏡檢查。
溫冉因為害怕,上網查了相關資料。
網上說無痛胃鏡檢查並不可怕,輸麻藥後,只是感覺淺淺的睡了一覺而已。
可怕的是,麻藥過後,有些人的意識並不立刻清晰,因此創造了很多社死現場。
於是,溫冉不太想讓顏望舒陪著自己做檢查,但是她小胳膊擰不過大腿,無奈之下,溫冉叫上翟芯頤,慎重的交代她,如果自己有社死行
為就立馬阻止。
檢查經過確實如網上所說,麻藥輸入不過兩三秒,溫冉就沒了意識。
顏望舒和翟芯頤在檢查室外等了約半個小時,溫冉被推出來。
她躺在移動病床上,眼睛虛張著,視線沒什麼焦點,整個人看上去軟綿綿的沒勁兒。
顏望舒覺得還挺可愛,他俯身:“冉冉,有沒有不舒服?”
溫冉眼珠轉了轉,視線落在顏望舒臉上,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嘟囔:“大、金、毛。”
顏望舒沒聽明白,蹙眉:“嗯?”
這時,翟芯頤察覺到自己的使命,非常有義氣地伸手隔開兩人。
她轉頭看著顏望舒,有些諂媚的笑意:“我來看看冉冉。”
說完,她假模假樣的撥了下溫冉頭髮,關心詢問語氣:“冉冉,你怎麼樣了?”
溫冉與翟芯頤對視兩秒:“小、博、美。”
???
!!!
翟芯頤臉上的笑意僵住。
下一秒,她伸手揪住溫冉臉頰:“你說什麼?博美?小博美?”
溫冉迷迷糊糊的,秀眉擰著。
顏望舒急忙阻止。
翟芯頤哼哼一出氣,站在旁邊叉腰出賣:“顏先生,她說你是金毛!是狗耶!”
顏望舒頓了半秒,反應過來,淡淡的‘哦’了一聲。
關於這件事,溫冉清醒後給翟芯頤道歉。
她說自己沒那樣想過,不知道為什麼那樣說,翟芯頤氣呼呼不看她,表示一點也不信她的說辭,瞪她一眼,提著包扭頭就走。
走到病房門口,她轉身,對著溫冉
咬著牙:“哼!”
‘砰’的一聲,病房門關閉。
病房靜悄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照在地面金黃色,樹影斑斑,有悅耳的鳥叫聲。
溫冉攪著手指,有些愁,不知道翟芯頤會氣多久。
突然,溫冉聽見很清脆的房門鎖釦反鎖的聲音。
顏望舒走向她,眉梢挑了挑,似乎在向她要個解釋。
哦,她還忘記,這裡有只大金毛了。
顏望舒上床,手臂撐在溫冉耳邊,既不壓著她,又把她控制住。
他那張臉,篤定視線時,壓迫感滿滿。
溫冉微微縮著肩膀,特別心虛:“我沒那樣想過,不知道為什麼那樣說。”
顏望舒託著聲調‘啊’了一聲,有赤裸裸的不懷好意。
他問:“狗是不是咬人來著?”
溫冉搖頭,弱弱的提示:“金毛很乖,不咬人。”
她還是被咬了,輕輕的咬。
施澤回國前來看溫冉。
溫冉已經聽說了,是施澤和翟程敬去交的贖金。
交易過程很危險,翟程敬差點被惱怒的綁匪開車撞倒,臨危之際,是施澤救了翟程敬。
為此,溫冉表達感謝:“施澤,謝謝你。”
施澤還能想起自己上次對溫冉說的那些不好聽的話。
他此刻也想通了,根本不是溫冉放不放過顏望舒的問題,是顏望舒不放過自己。
還真怪不到人家女孩子身上。
想到這裡,施澤有些不好意思,於是開玩笑:“我是怕你出事,我顏哥跟著殉情。”
顏望舒輕輕睇施澤一眼,讓他閉嘴
。
施澤走後,溫媽媽也走了。
出院那天,溫冉坐在車上,斜眼看著顏望舒:“你什麼時候回國?”
不等顏望舒說話,溫冉道:“我看新聞的,今年的‘卡萊爾’晚宴要到了,你怎麼能不在?”
顏望舒說:“嗯,等晚宴結束,你身體也好些了,我來接你。”
接?
當然是接她回國,回家。
溫冉乖順點頭:“好啊。”
臨走時,顏望舒意味深長:“寶貝兒。”
“嗯?”
他湊近,語氣特別曖昧:“好好養身子,等我。”
溫冉:“……”
今年的‘卡萊爾’晚宴在淮午舉辦,定名為“自然頌歌”。
所有珠寶主石全部採用收藏級別的碧璽,這系列是去年‘阿波羅珠寶大賽’桂冠作品,溫冉的‘夢歸’的衍生。
晚宴很順利,溫冉都有看新聞。
她現在,就等著顏望舒來接自己了。
顏望舒還沒來,醫院打來電話。
白偉良和溫冉一起去的醫院。
主治醫生拿著活檢報告,表情嚴肅:“溫小姐做胃鏡時,我們發現胃體和胃竇交界處有一個1.2公分病變,表面發紅不平,邊界清楚,於是就活檢取了三塊,病理是不典型增生伴有粘膜內癌變……”
溫冉其實聽不太懂這些名詞。
後來,白偉良不讓她聽了。
溫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拿手機查那些專業名詞。
她有些恍惚,但看著白偉良出來時,還是軟軟的笑了一下。
還說:“老師,先別告訴我爸媽。”
怎麼跟
家人講呢?
溫冉不知道。
所以,她也不知道怎麼跟顏望舒講。
溫冉需要進一步做檢查。
翟程敬和翟芯頤來醫院時,翟芯頤對於溫冉叫她‘小博美’的事,一點也不生氣了。
那些天,溫冉學到一個專業名詞:五年生存期。
它不是指只能活五年,而是指,腫瘤患者行根治性手術之後如果活過五年,就有希望實現長期生存。
溫冉用這個安慰白偉良:“老師,你別擔心,我只是早期,只要五年生存期度過,我再活五十年,也是有可能的啊,而且我還這麼年輕,醫生不是說不要過分擔心,要用好的心態接受治療嗎?”
溫冉說這話時,不知道能不能安慰白偉良。
那天晚上,她就知道結果:不能。
溫冉表面再掩飾,也憂慮得晚上睡不著。
她躺在床上,翻看和顏望舒的聊天記錄,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後半夜,溫冉依舊沒有睡意,她起身,披了件外套,想去茉莉園裡靜一靜。
可她沒下樓,路過白偉良工作室時,看見裡面有燈光,她偷偷靠近瞄了一眼,白偉良沒做事,靜靜的坐在那兒,發呆。
溫冉沒去茉莉園,轉身回到房間,睡不著也控制自己閉上眼睛。
溫冉積極配合醫院所有檢查和治療方案討論,看上去心態很好。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目前能做的,就是這些,只有這些而已。
溫冉開始做噩夢。
她夢到那日在船上,顏望舒舉著槍,
他開槍了,殺人了,警察趕來,子彈穿過他的胸口,血液染紅他衣服,她驚叫著醒來。
後來,她又夢到重複的場景,只是在警察開槍的瞬間,她抱住他,幫他擋了子彈,她胸口被血液染紅,醒來時,她心臟居然真的感覺好疼。
再後來,依舊是重複的場景,她替他擋了子彈,他舉著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她大喊著‘不要’醒來……
溫冉在黑夜中,想起施澤的玩笑話。
――我是怕你出事,我顏哥跟著殉情。
殉情,肯定不至於。
但是痛苦,不知道會有多少。
不。
她知道的。
她應該知道的。
他有多愛她,就會有多痛苦。
她真希望,他並沒有那麼深愛她。
從那天起,溫冉不太接顏望舒電話,也不太回他的消息。
顏望舒也不是沒有察覺她不悅的情緒,在電話裡哄她。
可她語氣很淡,惹得顏望舒在手機那邊無奈嘆氣。
比溫冉情緒先崩潰的,是翟芯頤。
她關掉手機,失蹤了好幾個小時。
溫冉去找翟芯頤,在一個她們倆的秘密酒吧,找到她。
翟芯頤喝得很醉,抱著一個男人發酒瘋。
溫冉還以為翟芯頤被佔便宜,跑過去才發現,是翟芯頤一個勁兒的佔別人便宜。
溫冉認出,翟芯頤抱著的人是謝呈。
也是這時,溫冉想起,翟芯頤曾經說過謝呈和鄭家小姐訂婚了。
後來又說,有了喜歡的人,但是那人訂婚了。
所以,她喜歡的人是謝呈?
溫冉跑過
去,拉著翟芯頤的手:“芯頤!你清醒一點!師兄馬上就到了!”
翟芯頤撒酒瘋,都被這話震了一下。
她醉眼朦朧的看著溫冉,放開謝呈頭髮,抱住溫冉哭:“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溫冉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死只是部分幾率,她也有活的幾率啊。
不是所有人都說,一定沒問題的嗎?
連她自己都這樣說的。
所以,所有人都在躲避事實,她本來就面對死亡。
溫冉回抱住翟芯頤,哄她:“好,我不死!”
她自己知道,這話只是哄她,她做不得主。
翟程敬沒來,都是溫冉嚇翟芯頤的。
溫冉要帶走翟芯頤,有些力不從心。
這時,一直沉默的謝呈站起身:“溫小姐,我送你們?”
溫冉連連點頭:“謝謝。”
謝呈把歪七扭八的翟芯頤接過去,一把抱起來,往酒吧外走。
溫冉愣了一下,立馬跟上去。
第二天,翟芯頤在溫冉的床上醒來,呆愣幾秒,大叫一聲坐起身:“糟了――”
溫冉被嚇了一跳,睡意都沒了,忙問:“怎麼了?”
“我昨晚…昨晚是不是,是不是……”翟芯頤抱住溫冉搖了搖,“我好像表白了!”
“???”
翟芯頤倒下去,哭天哀地:“好丟人啊――”
溫冉笑了笑:“你還是擔心一下回家怎麼面對師兄吧!”
翟芯頤假意的哭聲瞬間頓住。
後來,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麼,抱住溫冉,不吭聲。
溫冉想,大概是那句
: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