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余春》 陋巷听风

聽到黃不驕的這句話,正在倒酒的喬鐵心停頓了一下,然後就繼續倒著酒,笑著說道:“什么怎么樣?回哪去?我不是一直在家裡嗎?”

“別裝傻,你知道我的意思,”黃不驕夾了一口菜,緩緩的開口說道。

喬鐵心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也開口說道:“老黃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這不是過的很好嗎?”

喬鐵心也夾了一口菜,嘴裡慢慢的咀嚼著,繼續說道:“現在我一個人過的真的很舒服,每天都自由自在的,不用因為為什么瑣事而煩心,雖然日子清貧一點,但是心裡卻很自由啊!”

喬鐵心說話的時候,黃不驕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眼睛看。

喬鐵心發現黃不驕在盯著他看的時候,笑了一下,“老黃,你看什么呢?難不成我臉上還有花?來,喝酒!”說著喬鐵心又與黃不驕碰了一杯。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沒有騙我吧?”黃不驕問道,眼睛一直盯著喬鐵心。

“我喬鐵心是那種騙朋友的人?那你也太小看我了,”喬鐵心收起臉上的笑容,認真的回答著。

“那你以什么謀生呢?怎么養活自己呢?”黃不驕又問了一個問題出來。

“老黃,我這一個大活人難不成還能餓死?之前我就一直給別人打著小工,那裡有活就去那裡幹,反正家裡就我一個人,掙的錢也能滿足日常的需求,”喬鐵心笑著說道。

“累不累?”黃不驕突然問道。

這一問把喬鐵心給問住了,喬鐵心剛端起酒碗,就定在半空中,愣了一下後,還是將酒送進了肚子裡。

“什么累不累的,現在幹什么不累啊!你能說你這個做太守的不累嗎?”

“現在生活就好了很多,承王爺的恩,反正我也分到了地,以後就不去給別人幹短工了,靠著幾塊地,也能養活我自己的,反正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喬鐵心給自己又滿上了,繼續開口說道。

說著,喬鐵心就端起酒碗繼續喝酒,不過卻被黃不驕制止了,黃不驕握住了喬鐵心的胳膊。

“老黃,你這是什么意思?”喬鐵心一臉的疑惑問道。

“老喬,難道你就想這樣一直度過餘生嗎?一直種地嗎?這是你曾經所追求的生活?”黃不驕質問道。

“老黃,你這是什么話?當個農民有什么不好的,自給自足,而且還很自在,再說了,咱們祖輩上哪一個不是農民出生啊!”喬鐵心將黃不驕的手移開了,笑著將酒一飲而盡。

“老喬,我不是說的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就甘心於做個農民嗎?在你出去買酒的時候,我參觀了一下你的屋子,看見了你床頭的東西,我知道你心裡是怎么想的,你肯定還沒有放下,對不對?”

“那都是一些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幹什么,放下了怎么樣?沒有放下又如何呢?反正事情也已經這樣了,說什么都沒有用了,所以就接受現實吧!”喬鐵心苦笑了一下。

“喬鐵心!”黃不驕突然站起來大聲說道,“你變了,你變了很多,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的人嗎?當初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喬鐵心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之前的那個喬鐵心已經被我親手埋葬在那天夜裡了,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喬鐵心淡淡的說道。

然後就又飲了一口酒,聽到喬鐵心說出了這句話,黃不驕像是觸電了一樣,緩緩的坐了下去,喃喃的說道:“是我害了你,埋葬喬鐵心的人是我黃不驕!”

這一瞬間,被殺死的回憶突然湧入了黃不驕的腦海,那一天黃不驕一直記得很清楚,但是卻一直不想回憶。

烈武十二年,六月三日,這個時候的黃不驕剛成為雲州的一個小官,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但是上任第一天就鬧了個洋相。

原來是黃不驕太激動了,以至於自己的官帽戴反了都不知道,就站在衙門隊伍的最後面,在場的人都看見了黃不驕反戴的官帽,但是沒有一個人出來提醒他這個新人,反而是嘲笑著。

黃不驕不知道周圍的官員都在笑著什么,天真的他還是以為是在歡迎他的加入,也跟著傻樂了起來。

這時,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朝著黃不驕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走了過來。

然後,黃不驕就感覺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扭過頭就看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腰裡還配著刀。

黃不驕一臉的惶恐,還以為自己站錯了隊伍,就連忙道著歉:“抱歉,我第一天來的,不知道這裡是你的位置,我這就給你讓出位置。”

一邊說著,黃不驕就要給男子騰出一個位置,這時男子開口了:“你的官帽戴反了,還有你並沒有站錯位置。”

說完,男子就走開了,走到另一邊隊伍站著,旁邊的人給他打著招呼。

黃不驕立馬取下了官帽,重新戴正了,這時黃不驕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別人都在笑了,原來不是在歡迎他的加入,而是在嘲笑著他這個新人。

這一天,雲州的太守孫澤源在上面講的話,黃不驕一句也沒聽進去。

人散後,黃不驕找到了那個提醒自己的男子,向他當面道了謝:“剛才謝謝你了,不然我還不知道自己戴反了。”

“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對了,我叫黃不驕,你叫什么名字?”黃不驕鼓起勇氣問道。

“喬鐵心,就不多聊了,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了,”說完了話喬鐵心就匆匆的離開了,黃不驕望著喬鐵心的背影,微微一笑。

自從這件事後,黃不驕就被衙門的同僚起了個外號,叫“官帽反戴”。

但是黃不驕一點也不在意這件事,不論對誰總是笑臉相迎,上面交代的事情也總是做的很好,這一段時間黃不驕和喬鐵心之間的關係也漸漸的熟絡了起來。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黃不驕也從之前的一個小雛鳥成為了老鳥,一年的時間,由於黃不驕的政績優異,連升了三級。

這天晚上,黃不驕請喬鐵心吃飯,“老黃,恭喜啊!又升官了,”喬鐵心笑著開口說道,這時二人之間已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這算什么,和老喬你相比還差的遠呢!你可早就是我們雲州的總捕頭了,”黃不驕也笑著開口說道。

本來黃不驕之前稱呼喬鐵心為喬大哥,但是喬鐵心堅持讓他喊老喬,他喊黃不驕老黃,說是這樣親切些,黃不驕喬鐵心二人就一直這樣稱呼著對方。

兩人就笑著聊了起來,一邊喝著酒,一邊聊著天,話說黃不驕之前是不會喝酒的,還是喬鐵心教會的。

平靜的日子又持續了一段時間,但是這樣的平靜,卻在一天被打碎了。

烈武十三年,十一月五日,雲州發生了一件事情,雲州城中一戶人家的閨女遭到了某個權貴的侵犯,侵犯之後,權貴還殘忍的將其殺害了。

姑娘的家人立馬來到了衙門報官,但是衙門的官員都已經提前被打點好了,就一直拖著這件事,不予處理。

黃不驕知道了後,說了幾句話就被上司狠狠的批評了一頓,“你黃不驕還想不想繼續幹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了什么?要是這些話傳了出去,你就別想幹了,這些話我今天權當你沒說過,還有這是他們捕房的事情,不歸我們管。”

“可是那個人畢竟犯了罪,就該受到懲罰。”

“閉嘴!再多說一句話就滾出去!”

黃不驕很是鬱悶,不知道上面那些人是什么意思,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黃不驕準備去找喬鐵心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去了地方郡縣,還沒有歸來。

這段時間這件事情被壓了下去,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黃不驕像是霜打茄子一樣,提不起精神氣來,每天還是按時點卯,直到喬鐵心的歸來。

這天傍晚,黃不驕像往常一樣按時點卯下班,走著走著突然就被人從後面勒住了脖子,然後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傳來:

“老黃,這段時間過的怎么樣啊?”

“老喬!你回來了?”黃不驕的驚喜的說道。

“回來了,”喬鐵心鬆開了手,笑著說道:“走,請你吃飯去。”

喬鐵心和黃不驕來到經常光臨的客棧,點了菜後二人就坐著等待。

看見黃不驕的興致不高,喬鐵心開口了:“老黃,這段時間怎么了?看你好像有點不高興啊!”

“沒事,沒什么,”黃不驕搖了搖頭,心裡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喬鐵心這件事,但是想到之前自己上司說的那些話後,黃不驕不想將喬鐵心給捲進來了,但是正義二字又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吃飯的時候,黃不驕也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基本上沒有說什么話,都是喬鐵心講著話,黃不驕時不時的會嗯一兩聲表示回應。

飯後,二人走出了客棧,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岔路口,兩人的家不在同一方向,所以要分開了。

喬鐵心突然頓住了,轉過身來,問道:“老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

黃不驕剛想開口說話,喬鐵心就接著說道:“我們兩個也認識了一年多了,你是知道我的為人,要是信的過我,還把我當朋友的話,就告訴我。”

“我......”黃不驕突然狠下了心來,“是有一件事情,但是我怕會連累你。”

“哈哈哈!你覺得我老喬怕這個嗎?快說吧!”

然後,黃不驕就將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喬鐵心,聽了之後,喬鐵心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黃不驕來到衙門的時候,發現很熱鬧,就湊上前去,結果就看見了跪著的喬鐵心。

黃不驕一臉的疑惑,旁邊的一位同僚為他解惑道:“今天一大早,喬捕頭就把那個權貴公子哥給抓到了衙門,想要給那個公子哥定罪。”

“然後呢?然後怎么樣了?那個人定罪了沒有?”黃不驕急切的追問道。

“你說呢?喬捕頭不是跪著的嗎?那個公子哥早就被接走了,臨走還放下狠話,以後要讓喬總捕頭好看。”

這時,坐著的通判緩緩開口了:“喬鐵心你可知犯了什么罪?”

“喬鐵心何罪之有?難道抓個犯人也是犯罪嗎?我大盛可有律法規定捕快抓犯人是犯罪?”喬鐵心剛正不阿的說道。

“你抓的是犯人嗎?可有人狀告他?證人又在何處?”

“哼!是不是犯人你心裡不清楚嗎?”

“大膽!還不知罪!來人!拖下去,大板伺候!”

“哈哈哈!”喬鐵心突然大笑了起來,“狗屁的父母官,犯了罪的人逍遙法外,秉公執法的人卻在受刑,天底下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情嗎?狗屁的道理!”

“放肆!竟敢當眾汙衊本官,來人,給我撤了他的職,打二十大板,不!打三十大板,逐出衙門,”堂上的通判怒氣衝衝的說道。

“這捕頭,老子不做也罷!我呸!”喬鐵心對著通判就呸了一下,然後就被幾人架了出去。

黃不驕剛想站出來替喬鐵心講幾句話,就被一旁的同僚給拉住了,對著黃不驕搖了搖頭,黃不驕邁出的步子就停留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