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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性命無憂,吃得好、住的也還可以,有什麼可擔心,還想要什麼呢?”宋小牛不解地問。

“自由,和做人的尊嚴。”李丹抬起頭來說:“俘虜最容易失去的就是這些。可對?”

“但他們現在不也挺自由,誰也沒有隨便打罵、欺負他們呀,對不?”宋小牛生氣地坐直身子:“盛大人和防禦好好相對,何曾虐待、羞辱過俘虜?”

“宋鎮撫你說的是,我等在此確實不曾發生這樣的事。但你知、我知,俘虜們可明白么?

所以孫某以為,應當讓他們也明白這些。

以前在礦上過的什麼日子、吃的什麼東西,如何受工頭、礦監的打罵和欺負,在婁賊手下時又過的什麼日子?

雖然手裡有刀槍,卻像賊寇一樣做事,欺負良善、魚肉鄉里,順手拿攤子上的果子、貨物;打罵鄉民;大夜裡闖進民宅將人家趕出家去,或臨走的時候抓走雞鴨。

這些惡事都是誰教我們做的,誰縱容的?

再看婁賊和他手下那些渠帥、將軍、校尉,哪個不是好東西、漂亮女人自己先入手,有好馬、吃喝自己先佔着?

把這些拿出來說道、說道,讓他們自己明白該做怎樣的人,該干怎樣的事,該如何挺起胸膛來贏得別人尊重。

這樣大家才不會再想走回頭路,你們說有沒有道理?”

“哦,你是說讓他們自己說說以前做過的惡事,想想該怎樣做個好人?然後看清楚那些反賊是怎樣利用大家為自己撈錢財、美女,看清楚他們都是什麼為人?”

宋小牛轉過臉來高興地對李丹道:“誒,防禦,我覺得孫大哥這主意不壞,可以試試!”

“這叫‘憶苦思甜’。”李丹起了個名字,兩人一品裡面的味道還真是。

“益民兄的主意就是讓他們想想以前的生活,回憶過去在婁賊手下時的日子,然後說說自己做過的惡,摸摸良心、問問自己到底要做成甚樣的人,然後趕緊回到原路上來。這是‘講良心話’。

另外就是聊聊那些巨匪、大寇過的什麼日子,拿他們和自己比比,還有他們是如何踩着弟兄們的屍骨穿金戴銀、寶馬嬌娘地過日子的。這叫‘比誰更苦’。

我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不過在這之前,咱們還得做點準備才行。

比如說著、說著兩個人吵起來了怎麼辦?誰來分解、誰來管?

不能完全按以前賊軍里的職務,要把各營打亂。也不能完全按戰兵編製變成哨、隊。

這樣吧,就用火器隊搞的那套大隊、中隊制。益民兄,你比較了解內情,如你這般能夠樹立些威信的兄弟還有幾位?”

“福建建寧府人林順堂,為人公平,說話不急不躁,在家鄉一度出家為僧,後來被人說是信泰西邪教強迫他還俗,還要枷號示眾,他家使了銀子贖罪卻因此破落。

老林在家鄉立足不住,只好進山淘金,後來戰事起,就被裹脅進了婁賊旗下。

這人知書達理,有人來求寫家信無所不應,又擅排解憂煩、樂善好施。

所以在眾人都服氣他,有什麼事樂意請他做個分辨,那等姦猾的往往聽說找他便自認理虧了。

邵武人高漢子,原先也當過和尚。寺產田土被個鄉紳看上非要買下孝敬他在京里做內侍的親戚不可,主持見拗不過,只得拿了銀子打發眾人散夥。

高和尚遊走各處,不慎將度牒丟失,在旅店裡被公差拿住硬說他是亡命的賊。結果丟在大牢里問斬的前日城被攻破,他也就只好隨軍走了。

此人在寺里便是武僧,功夫了得,有一日眾人戲謔,十人挑戰他,被打得爬不起來,有個校尉路過,瞧見便點他做了哨總。

江山人羅右,因他使一把單鉤的緣故,江湖上有個諢號是‘右鉤子’。這人是江山那邊混仙派的傳人,但是個大孝子。

婁賊攻打江山的時候想逼他帶本派青壯歸順,因此抓了他老娘,不得已羅右下山的。

現在他身邊還跟着十來個本派弟子,不過有他約束並無作惡之事。他是投降那日隨某一起降了的,防禦可放心使用。”

“好!”李丹心想有這三個人大概是夠了,便說:

“這樣,整個大隊分四個中隊,然後每六十人為一個小隊,二十人為排,八人為班,重新打亂編組。

你們四位各領一個中隊,小隊長、排長你們自己任命,班長或者全班推選,或者選表現好、年長、有威信者擔任。

各中隊、小隊我派一名鎮撫幫你們出主意、想辦法、解決後勤,人手分派、獎勤罰懶等事你們討論規矩報上來,我准了你們按這個自己執行。

大隊長我來兼任,益民你和宋鎮撫都做隊副。

小牛,你這邊主要負責新俘虜的接收、甄別處置和初訓,哪隊有違規違紀隊員,由其他三名中隊長裁決後交給小牛執行。

這套規則做完,隊伍重組之後,剛才咱們議的‘憶苦思甜’就可以抓緊開始了。如何?”

“好!”孫社和宋小牛對視一眼,同聲應道。

之後孫社遣人將林、高、羅三個請來與李丹見了,大家把話說開,三人基本沒做太多思考都領受了任命,俘虜營這件事終於讓人放下心來。

李丹臨走特地囑咐小牛,同四位中隊長將規矩儘快梳理寫好呈上來,並要他注意挑選下放到各中隊、小隊去的鎮撫人選。

“要找願意和這些人一起挖泥、一起蓋房、一起切草的人。拿着鎮撫的架子高高在上的人,是干不好這種活兒的!”他囑咐說。

連着幾天山下沒動靜,盛懷恩納悶,李丹納悶,眾人也納悶。

由於馮三的努力,終於開通了一條較為隱秘的交通線,可以派人和廣信城裡郭縣尊、孫守備取得聯繫。

穿越山地直到信江邊,然後再掉頭向北躲開敵軍巡哨溜進廣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直線二十里的路,在山裡上上下下地一走就成了三十多里,饒是馮三那樣身輕腿快的也要走上一整天!

難得的是傳令被通過水寨送進上饒,見到了江西參將於和蓼、廣信府知府韓奎以及上饒衛指揮同知路輯。

據說韓奎得知有萬石糧食運來被阻南山,竟不顧官體地放聲大哭。

但不管怎樣,總算離着很近了,大家還是蠻高興的。

聽說眾人三戰連捷,陣斬、擊傷、俘獲數員將佐,整個參將府都很振奮。

於和蓼回信一方面對盛懷恩予以很高評價,由上饒衛授他試千戶,予他鳳嶺轉運使、行衛僉事職權。

因先前廣信遭敵圍攻,魯把總倉促應戰不幸陣亡,所以鳳棲關把總功過兩抵,調其往廣信協助固守。

林百戶亦功過相抵,暫代鳳棲關守衛職責。

對李丹則由韓知府出面給予嘉獎,賞下二百兩的銀票,並手書“青衫隊”的隊旗一面,給從九品官身,授北地巡檢職。

同時知府衙門派出一名刑房巡捕頭目,上饒衛派了一名總旗官在兩什官軍保護下隨傳令返回,一為檢驗所獲首級,二為將重傷被俘的過山豹帶回。

打通交流的渠道是讓人高興,可糧食若進不去上饒一切還是白搭,畢竟他們這趟來主要是為運輸,三戰三捷是個意外收穫。

眾人聚集在中軍本是為盛、李二人陞官慶賀,結果個個臉紅脖子粗地凈打酒嗝了,主意卻沒想出來。

“呃,確是好酒!”顧大遺憾地瞅瞅自己手裡的空碗。

因為知道這東西的威力,加上有陳三文一碗醉倒一天一夜的前車之鑒,李丹下令每人只能半盞,而且這還是預先換了稍小的碗。

“要說還是防禦,不,是巡檢的辦法好!嘿嘿!”陳三文看着眾人意猶未盡的樣子挺得意地說:“換鍋不兌水,這招多簡單,可誰也沒想到吧?”

“我說陳公子,不是說這‘二鍋頭’還有更烈的么?你不會自己偷喝了吧?”周芹胳膊不弔着了,但還纏着布。因他有傷不許多喝,給的量少,讓他很不滿意。

“那個不能當酒來喝,那東西是給傷員留的叫‘酒精’,量可少哩總共就得了一斤多。”陳三文連忙擺手道。

“小器!”周芹搖頭:“要不將這營正讓給你,我去燒鍋如何?”

“大家別爭,你們說這酒如何?”李丹笑着問。

“好,當然好!”眾口一詞。

“行!那打完仗回家,咱們訂個契約,你們三位就把撫州、吉安、建昌的酒生意包下來,盛大人估計會留在廣信府了,自然是拿走這塊。各位意下如何?”

蕭萬河大喜:“真的?那我加入!”

潭中綃苦笑:“倒是好事,可在下一個印書匠,比不得諸位的本錢呵。”

“這個不要緊,我來貸給你便是。”李丹大氣地一揮手:“要緊的是肯做!”

“你若願意貸我,那還有什麼可說?”潭中綃眉開眼笑。

眾人立刻都端起碗,為這將來的生意乾杯。

“不對,不對呀!”

“什麼不對?”大伙兒循聲看去,見吳茂端着碗在帳外的日頭下面發獃。

“我也覺得不對。”盛懷恩笑眯眯地放下碗:“生意的事尚在後面,幾千叛匪可是實實在在就在山下鎮子里修工事呢。我看他們不着急來攻打南山了,這裡頭肯定有文章!”

上饒來信里已經明確婁自時企圖自立為王的消息,所以南山眾人也改口,不再稱其為”亂匪“或賊軍”,而是統一將其作為“叛匪”對待。

李丹點頭:“千戶言之有理。我琢磨敵人怕了肯定是有的,外面一寨、鎮里一寨一堡,三點互為犄角。

但這是個穩固防守的陣型,突然改攻為守,難道他們不想打興安和戈陽了,要換個戲碼么?”

“啪!”的一聲,眾人嚇了一跳,原來是吳茂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先生醉啦。”顧大口齒不清地指着他。

“我明白了!”吳茂眼睛亮晶晶地讓人打哆嗦。“你們看,花臂膊北上目的是什麼?”

“拿下鳳棲關、攻打興安和戈陽……。”

“非也、非也!”吳茂打斷楊乙:“是截斷上饒北線的補給線,然後伺機攻取興安或戈陽。前者是重點,後者乃可有可無的。

君等自戈陽來,自然關注戈陽安危,所以全心都放在了不讓他西去這個目標上,然而其實截斷北線補給才是他要做的。

那麼駐守在鎮子里,我等過不去,是不是就等同於他達成目的了?”

在座全愣在當場,好一會兒麻九幽幽地說了句:

“要這麼說,他只要不讓我等走這條路就好,什麼鳳棲關、南山其實都不重要。

僉事大人、巡檢大人,這下恐怕有些麻煩,若是攻不破他的工事,我等就是在這裡把米面吃光,對上饒來說一點助益也無啊!”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