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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顏浧從鄔家離開,茫然走在街上。

陸落不肯見他。

他罪有應得,陸落的確不會見他的。

他的馬不知丟到了哪裡。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結伴而行,今天好似是個大日子。

半晌他才記得,如今還是正月,大過年的時候,街頭熱鬧非凡。

他耳邊卻一片寂靜,什麼也聽不到。

一個穿着淺粉色風氅的小姑娘,十三四歲,梳着雙髻,穿過熱鬧的人群,手裡拿着糖人。

擁擠中,那姑娘撞到了他身上,糖人粘了他滿身。

那是五百多年前,民風淳樸,世情寬容,女子出門也是大大方方,不用帶着累贅的帷帽。

小姑娘一張圓嘟嘟的臉,眼眸澄澈,看上去可愛單純。

“這......”小丫頭快要哭了,“我賠你的衣裳,你賠我的糖人,好嗎?”

她很公正。

回過神來,顏浧的衣裳乾乾淨淨,並沒有小丫頭撞到他。

他那時候想靠近八坨山,卻術法不濟,根本找不到位置,直到他打聽出老祖的養女。

落落養在深山,老祖每個月都會讓道童陪着她出來玩半天,見識世俗的種種。

她愛吃甜的,最愛紅豆糕和糖人。

顏浧故意撞她的,想引起她的注意,從而由她帶着上山。

養在深山的女孩子,心思特別的簡單,顏浧能打動她。

那天也是正月,空氣微寒,驕陽卻明媚。璀璨金陽落在她的臉上。映襯着她熠熠生輝的眸子,那瀅瀅碎芒能照到人心裡去。

她的眸光,比驕陽更溫暖。

顏浧怦然心動,第一眼就相中了她,他喜歡她。於是,拜老祖為師的目的,又多了一個。

他只是想起了前世第一次和落落相見的場景。

前世的落落。和今天的她是相同面容。所以再遇到她,他依舊一見鍾情。

回過神來,這擁擠的人群。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弄丟了她。

“將軍!”不知何時,顏浧依靠着一處的院牆,靜靜站立着,他的下屬找到了他。

找到他的時候。他似丟了魂,目視前方。一動也不動,背影似山般高大而巍峨。

顏浧的眼睛,逐漸有了點神采,從追憶中清醒過來。

“船停好了嗎?”顏浧問。

下屬聽得出。將軍聲音嘶啞暗沉,毫無往日的果斷。

“停妥了。”下屬道。

顏浧回到了客棧。

晚上,他開始用陸落前世的八字。推演陸落的方位。

陸落是他最親近的人,他愛的人。和所有的術士一樣,他無法預知陸落的方位,師父肯定可以。

這世上最厲害的術士,就是他的師父千衍。

顏浧放棄了推演,獨坐良久。

他在折回江南的路上,將他前世學過的術法,一一記起了。

關於失憶期間的經歷,他亦記起。

那些記憶似酷刑,讓顏浧痛苦不堪。在失憶的那段時間裡,他對待陸落極其苛刻,陸落這兩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顏浧雙手捧住了臉,將頭深深埋了進去,眼眶已經通紅了。

他一晚上睡不着。

“她吃了很多苦.......”他想着,心底就疼得痙攣。

他獨坐在椅子上,屋子裡的燭燃盡了,搖曳着微影慢慢淡去。

一片漆黑。

顏浧隱約聽到了哭聲。

“......我出不去,到底從哪裡可以下山?我要去找他。”是落落的聲音,“幫幫我,師兄,你送我下山!”

“他來了,我知道的,他肯定來了!”落落的哭聲更加凄慘,“他上不來,爹爹不讓他上山,師兄,求你了!”

她匍匐在地上哭,楚楚可憐,青絲落在青石地面上,像鋪陳的綢。

他沉默着,沒有開口。

顏浧站起來,茫然四顧,客棧的房間黢黑,桌椅床幔影影綽綽,卻沒了那個身影。

他也記起來了,現在的陸落,雖然和前世的她長得一樣,可是她的生辰八字好似出了問題,讓她有了些不一樣的改變。

顏浧不知是何等的改變。

她的生辰八字不止變了一次。

顏浧痛苦閉上了眼睛,他耳邊全是陸落的哭聲。

晨曦從雕花窗欞里透出來,顏浧一晚沒有闔眼。

天亮之後,顏浧去了趟千絲齋。

他知道那是陸落的鋪子。

掌柜夏廷玉不認識他,顏浧與其閑聊,才知道千絲齋的布,去年八月就把今年一整年的出貨訂完了。

“您若是想要,就定景耀十年的。要不然,還是沒有。”掌柜的笑道。

顏浧訂了五匹。

訂完之後,他刻意打聽陸落,掌柜的話就多了。

顏浧立馬從夏廷玉口中知曉,陸落要出去遊學。

這個時候,說不定她已經走了。

顏浧放下了定錢,連住址也沒說,轉身就離開了鋪子。

“這位郎君,您的布要往哪裡送,您留個住址啊。”夏廷玉在後面喊。

顏浧沒有聽到。

他回到客棧,交代下屬幾句,讓他們留在湖州,而顏浧買了兩匹快馬,急匆匆往八坨山去。

顏浧知曉八坨山在哪裡,甚至知道上山的陣法。

當年他下山的時候,加固了一層陣法,那是他和師父兩個人布置完成的。

顏浧一路上快步飛馳,夜裡也不歇息,兩匹馬輪流着換。

他走的是小路。

他五天的功夫,就從湖州府到了八坨山。

也許他師父和陸落還沒有到,但是他從湖州府到此處,官道有好幾條,顏浧貿然去追,怕錯過了。

他索性就走了小路,先到山下等他們。

顏浧沒有上山。

無師父的首肯,他不敢造次。

山腳之下荒無人煙,遠處有個破草棚,十里之外有一個小莊子。

顏浧身上帶了錢,他讓農戶每天都給送一頓飯菜,然後他就守在進山的入口。

不遠處有個破涼棚,他夜裡就歇在那裡。

等了兩天,一次午後,他坐在山門口發愣,一個寬袖長衫的男子,斜倚着山門,唇角微挑,帶着不懷好意的笑,抱胸看着他。

是柏兮。

“誰來了?”柏兮笑着,唇角微斜,“不是老祖的嫡傳子弟嗎?怎麼,現在連山門都不敢進?”

顏浧定定看着他。

他怔愣了,半晌沒動。

柏兮笑容更得意,諷刺他道:“老祖去湖州府接落落,還沒有到。你怎麼錯過,自己先跑過來了?”

他尚未說話,顏浧一個健步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墨谷!”顏浧哽咽着,雙臂緊緊用力,將柏兮抱住。

柏兮的笑容,全僵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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