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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長寧走得特別安靜。

老薩滿詛咒陸落,水長寧反擊,山巒的靈力太強了,水長寧沒有擋住,他這一生的生命,消耗在這場詛咒里。

水長寧從來不追求術法的精湛,他喜歡自由,嚮往家庭,但是他不苛求。

他的一生散漫悠閑。

他一直告訴陸落說,幫陸落是他自己的選擇,陸落不欠他什麼。

“千萬不要找我。”水長寧道,“記得這句話。”

他很反感生生世世的糾纏。

投胎的次數太多了,水長寧知曉這種糾纏,只會讓所有人痛苦。

哪怕付出再多,再大的不甘心,隨着軀體的死亡,都應該消失。

水長寧知道,陸落是明白的,她現在就是被寧家兄弟纏上了。

他走得時候,非常寧靜。

“是顏浧非要去找老薩滿的,所以水長寧的劫數,到底還是應在顏浧身上。”陸落心想。

同時,她答應過幫水長寧度過劫難,卻失敗了。

饒是如此,她也牢記了水長寧的話,下輩子不會去做報恩這種無聊的事,任由他自己生活。

一輩子的恩怨,一輩子了。

陸落給水長寧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咒,希望他下輩子可以投胎到他想要的生命里。

收拾老薩滿的時候,柏兮輕傷,修養了幾天。

他的傷情,比顏浧描述得要嚴重些,可他是寧墨谷,傷痛很快就能消弭。

陸落把水長寧臨終前的話,也轉告了柏兮。

特別是提到轉世不許再有糾纏的時候,柏兮以為陸落是在暗示他,就冷哼了聲,沒有理會。

“那老薩滿用山巒之靈力詛咒你,若不是水龍王,你就活不成了。”柏兮道,“說到底,只有你欠他的。”

水長寧救了陸落。

他最終還是沒有逃開命中的劫數。

陸落沉默着。

“不必內疚。”柏兮又安慰她,“水長寧這輩子的生命,並不是他想要的,他很喜歡家庭,卻被家族逐出。重新再投胎,對他未必不好。”

陸落點點頭。

“若我死了,我也希望今生事今生畢,你不要再找我了。”陸落抬眸對柏兮道。

柏兮眼眸微冷:“這能一樣嗎?水長寧是付出者,他可以不討要償還你卻是虧欠者,你憑什麼不許我討要?”

陸落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欠了他的。

水長寧的葬禮結束,京師就進入了初秋。

秋老虎的熱浪褪去,天氣涼爽起來,陸落時常記得前段日子的燥熱,水長寧總想布陣下雨,心中仍是有幾分傷感。

她幾乎可以斷定,水長寧說他那一世很圓滿的生活里,那個妻子就是陸落。

不僅陸落明白,顏浧也聽明白了。

那天,顏浧似乎有話要說,但是他最終沒有說出口。

但是水長寧不執著,他不打擾任何人的生活。

最慷慨的人,是水長寧。

陸落也想做這樣的人。

入秋之後,陸落時常進宮,因為太后生病了。

太后生病之後,心情總是不好,想要陸落去給念些咒文。

“聞公公離京,一聲招呼也不打,到底是皇家薄情,虧待了他。”太后嘆氣道。

太后心情總是不好。

她也知道,聞樂喜在去年年底就離京了。

聞樂喜早已沒了宮裡的職務,他可以自由離開,沒有打招呼,不過是失禮,卻不算犯錯。

陸落也支吾。

“母后這病斷斷續續的,何時能真正好起來?”皇帝很擔心。

陸落想說,太后的壽命到頭了。

太后一生富貴,而且和先帝恩愛,她已經比很多女人幸福。

沒有人的生命是完整的,得到一些就要失去一些,所以太后是個短命的。

人到了死的時候,心中常有預感,這種預感無法解釋,就是知道。

所以太后煩躁。

太后捨不得皇帝,她放不下。

朝政已經一塌糊塗,皇帝從未真正掌權過,他至今還沒有子嗣,太后每天都在憂心。

她害怕先帝的基業,毀在小皇帝手裡。

陸落偶然出宮,太后心情就更糟糕,皇帝只得命令陸落不準走。

“國師,你多陪陪太后,說些開懷的話,讓太后早日康復。”皇帝道。

陸落道是。

於是,太后最後一段日子,幾乎都是陸落相伴。

人的生命很脆弱,而且無預兆。

太后生病,從十月初一直病到年底。

這中間沒什麼大事。

陸茂的孩子出生了,洀洀做了母親。

是個兒子。

陸落去看望的時候,心中很羨慕,良久沒有挪腳。

顏浧站在陸落身後,他也挺傷感的。

“三哥,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陸茂對顏浧道。

顏浧笑:“不合規矩。洀洀已經是陸家的人,你父親在京,豈能輪到我來取名?”

忠武侯很尊重親家。

最終,陸家給孩子取名叫陸弘。

洗三禮當天,陸芙派人送了禮物。

等孩子滿月,陸芙讓洀洀抱着孩子進宮,給她看了看。

“很像我二哥!”陸芙道。

那天,陸芙特別難過,她默默哭了很久。

陸芙永遠無法做母親了。

看到洀洀的孩子,她格外刺心。

皇帝陪坐在她身邊,安撫了半晌,也沒什麼用。

太后的病,又起了反覆。

“落兒,太后是不是命數到了?”陸芙私下裡問陸落。

“這是天機。”陸落道。

她沒有向陸芙泄露天機。

過完年,景耀十三年的三月,太后聶氏去世了。

皇帝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蹶不振,他在長秋宮哭得像個孩子。

正巧那天陸落也在長秋宮。

他是嚎啕大哭。

陸落第一次見男人哭成這樣,心裡一陣陣的酸楚。

陸芙抱着他哭。

皇帝抱緊了陸芙,不時說他不敢相信,他的父母都如此短壽。

“太后想着抱孫兒,是朕不孝。”皇帝哭道。

國喪是二十七天,這二十七休朝,皇帝渾渾噩噩的。

國喪一過,太后的靈柩移居黃陵之後,皇帝突然對陸芙道:“朕厭倦了,朕不想做皇帝了!”

陸芙一愣。

“咱們跑吧?”皇帝道,“跑到南疆去,躲起來做清凈日子,就你和朕兩個人。”

“可”陸芙想到這江山,想到了她的父母。

這些念頭只佔據很小的空間,很快就被擠垮了。

於是在夜風溫暖和煦的四月中旬,皇帝帶着陸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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