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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澤的請求出乎辛柚意料,但一想,這又是他會做出的事。

這個她打過多次交道的少年,有着紈絝子弟的跋扈殘忍,亦有獨屬於他個人特質中的純粹。

《西遊》確實有十冊,當初慶王為了刁難她,張口要尚未出的後八冊書稿,這八冊書稿又被戴澤送回了她手裡。

在少年無聲等待中,辛柚微微點頭:“好。”

她從第三冊的故事簡單講起,一直講到結局:“……最後他們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見到如來佛祖,成了真神,孫悟空頭上金箍也脫落了。”

“金箍脫落了啊,真好……”戴澤喃喃,“這個結局真好啊……”

辛柚沉默聽着,心中並不好受。

有錦麟衛進來提醒:“該上路了。”

戴澤看了錦麟衛一眼,又看向辛柚:“寇姑娘,那我走了。”

辛柚與之對視,目光坦蕩:“戴公子一路平安。”

她對戴澤並無愧疚,固昌伯府落得這樣結局,不過是今日果昔日因罷了。

獄卒過來打開牢門,兩名錦麟衛為戴澤帶上枷鎖,把人帶了出去。

戴澤是這批流放犯中的重要人物,押送他去流放地的不是普通衙役,而是錦麟衛。

戴澤一路向前走,遠遠回頭望了一眼,消失在轉彎處。

辛柚走出來,看到了站在樹下的賀清宵。

二人有些時日沒見了,四目相對了幾息,賀清宵大步走過來。

“寇姑娘身體恢復了嗎?”

“好得差不多了。”辛柚仔細看了賀清宵一眼。

比離京前,他又瘦了些。

而在賀清宵眼裡,她比之前清減更多。

“我聽說,寇姑娘回少卿府住了。”賀清宵邊說,邊往一個方向走。

他回京後,礙於身份和案子不便與寇姑娘見面,但留意着她的動向。

辛柚提裙跟上:“嗯,回少卿府了。”

前方是個涼亭,四面通透,正適合說話。

二人走進涼亭,相對而坐,一名錦麟衛送來茶水又走遠。

蕭冷石被廷杖罷官,威懾了北鎮撫司不少對賀清宵心存不滿的人。如今賀清宵對北鎮撫司掌控力更強,不擔心二人在此見面會傳出去。

微風吹進亭中,吹起二人衣衫。

賀清宵以茶代酒,舉起杯子:“抱歉,害寇姑娘受傷了。”

辛柚一笑:“賀大人不必如此,這與你不相干。”

“寇姑娘雖覺與我不相干,我卻無法這麼想。蕭冷石一直不服我突然接管北鎮撫司,他對寇姑娘用刑是急於立功,想坐上這個位子。我——”望着少女沉靜的眼眸,賀清宵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的難受,自責,心疼,說到底是他沒管住自己的心,生出了不該有的感情。

超出了對朋友的感情。

這種陌生的,他從沒打算體驗的情愫,令他無所適從。

“賀大人要是覺得抱歉,改日請我吃飯吧。我想吃那種蘸甜醬的脆皮鴨,京城有嗎?”辛柚不想賀清宵心懷內疚,笑着問他。

沒有幾個閑錢去大酒樓的賀大人被問住了。

尷尬了一瞬,他佯作淡定:“桂姨做的脆皮鴨比外面的都好吃,回頭我讓桂姨做了,請寇姑娘品嘗。”

“好。”

賀清宵看着平靜溫和的少女,問道:“寇姑娘回少卿府住,是有什麼打算嗎?”

辛柚垂眼,視線落在杯中。

碧綠的茶葉在水中沉浮舒展,有芽葉相遇了,也有芽葉分開。

固昌伯府轟然倒塌,淑妃被賜死,慶王被貶為庶人幽禁。對於這個結果,她自娘親遇害後從未停止過疼痛的心總算得到了些許平靜。

娘親回不來了,之後那個人如何安排娘親身後事,對她來說都沒了意義。

或許,她也可以選擇離開京城?

“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心裡有了動搖後,辛柚這般回答。

看出辛柚有所隱瞞,賀清宵沒有追問,而是在微微猶豫後選擇告訴她他掌握的訊息:“周通之女周凝月,周通之姐紀周氏及其女紀采蘭,受周通牽連沒入官奴……”

辛柚臉色微變。

這些日子,她的心思全放在那個人如何處置淑妃母子與固昌伯府上面,沒想到成為孤女的周凝月會受到牽連。

周凝月重孝在身,這大半年來她們沒怎麼見面,與紀采蘭倒是時而相見,也會從紀采蘭口中聽到周凝月的近況。

“她們現在如何?”

“官差去的突然,她們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被帶走,如今與沒入官奴的各家女眷關在一起,等候進一步安排。”

辛柚先鬆了口氣。

官宦女眷因男人犯罪被沒入官奴,無法接受選擇自盡的不少。聽賀大人意思此事有轉圜餘地,只要人還在就好。

果然賀清宵說道:“她們罪責不重,雖不能恢復良籍,安排一番是可以收為家奴的……”

家奴雖還是為奴為婢,卻比流入教坊司等處要好上太多了。

辛柚並沒猶豫,對賀清宵屈膝一禮:“還請賀大人幫我安排一下,買下她們為家奴。”

賀清宵自是答應下來,起身相送:“寇姑娘清減不少,是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送辛柚出去後,賀清宵先回了一趟長樂侯府。

“侯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見到賀清宵,桂姨有些吃驚。

自打回京,侯爺很是忙碌,直到案子落定才好一些,但一大早回來還是頭一次。

賀清宵看桂姨一眼:“桂姨哭了?”

本來桂姨掩飾很好,被賀清宵這麼一問,淚水奪眶而出。

如今京城無人不知失蹤多年的皇后娘娘被固昌伯害了的事,桂姨自然也知道了。

皇后娘娘死了,妹妹死了,與她有着深厚情誼的那些人都死了。

只要想到這些,就是錐心之痛。

“在奴婢心裡,皇后娘娘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怎麼會呢——”

“桂姨節哀。”賀清宵溫聲安慰。

桂姨擦擦眼淚,沖賀清宵一笑:“看我,和侯爺說這些做什麼。侯爺回來有事嗎?”

這種時候,讓桂姨有個事做反而好些,賀清宵問:“桂姨會做脆皮鴨嗎?”

“脆皮鴨?”桂姨不料賀清宵問這個,“奴婢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