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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馬若是斷了腿,要麼不吃不喝餓死,要麼狂躁憤怒,不叫人近前。

怎麼這匹馬就這麼溫順聽話,似乎又長了些膘呢?”六皇子不解地問池素。

他近來頗忙,從那一日這匹馬摔斷了腿,到今天他才容出空兒來瞧瞧。

“它剛剛摔斷腿的時候,自然也是異常狂躁。但我祖父他們曾說過,這個時候格外需要主人耐心照料。

因為馬兒不但是因為疼痛才會如此,它們有靈性,生怕從此之後變得無用,會被主人遺棄。

如果主人細心呵護,馬兒自然會漸漸平靜下來,再給它們好好調養,總能恢復個六七成。”池素雖然和六皇子說著話,但眼睛始終看着那匹馬。

她帶來了一個小布袋,裡頭裝的是南瓜子。不時的捏出一小把來,送到馬兒的嘴裡。

那馬似乎很喜歡南瓜子的味道,咀嚼得起勁。

“我單知道馬兒喜歡吃黃豆,沒想到它還喜歡吃這個。”六皇子看了覺得新奇。

“我這些天一直喂它這個,南瓜子對於骨折有奇效。我爹爹原本有一匹黑風駒,那一年在洮河殺敵,河上結了冰,馬掌脫落,因此折了前腿。

當時那匹馬已經六歲,人們都說多半治不好了,不如養上些日子,就讓它在馬廄里老死算了。

我爹爹捨不得,親自照料那匹馬,甚至最初的幾天夜裡就睡在馬棚里。

那馬差不多吃了八斗南瓜子,到底把傷給養好了。

雖然上陣殺敵時不敢再騎着它衝鋒,可若平時無事的時候,盡可以騎上兩圈,或是將它放到山坡上,悠然吃草。總比讓它窩死在馬廄里強百倍。”

“是啊,想這馬兒從出生之後便儘快學會了站立,連睡覺都是站着的。斷了腿的馬,就好似是被關進大牢里的人,失了自由身,活得生不如死。”六皇子也不禁慨嘆。

“我自幼就覺得馬是這世間最好看的生靈,又通人性。”池素想起當初,有些出神,“我還記得進宮前最後一次騎馬,是祖父親手把韁繩遞給我的。那也是一匹白色小馬,毛色和這匹一樣……”

池素不知不覺陷入到回憶里去,絲毫沒有留意到一旁的六皇子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池姐姐,你在哪裡?”薛姮照在門外看了許久,決定現身。

池素猛的回過神來,聽出是薛姮照的聲音,便站起身應道:“是姮照嗎?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我告了半日假,特地來尋你的。”薛姮照說著往裡走,裝作才看見六皇子的樣子,連忙問安道,“奴婢給殿下請安,不知殿下也在這裡,請恕奴婢唐突之罪。”

“不妨事,你不用害怕。”六皇子對薛姮照說,“我也是恰好經過這裡,就進來看看。還有事情,先走了。”

還不忘囑咐池素:“這匹馬就有勞你了,真能把它治好,我一定要好好賞賜你。”

等六皇子離開以後,池素才抓住薛姮照的手說:“大老遠的,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這屋子裡氣味不好,我同你出去吧!”

說著便和薛姮照來到外面,此時那個去找水的小丫頭也過來了。

手裡端着個托盤,裡頭放着兩碗茶。

“這算不得好茶,兩位姐姐將就一下吧。”小丫頭笑着說。

“你倒是機靈,討茶去也知道討兩杯。”薛姮照誇獎道。

“那你自己呢?”池素問,“你不渴嗎?”

“多謝姐姐動問,我先在那頭喝飽了的。”小丫頭笑着說,“我喜歡喝涼水。”

“左右來了,你便看看這裡的馬吧。”薛姮照說,“我和池姐姐說會兒話,要走的時候叫上你。”

小丫頭識趣地退開了。

“你沒熱着吧?”池素總是忍不住擔心薛姮照的身體,“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你特地來找我?”

“我來是想問姐姐一句話。”薛姮照輕笑道。

“問我話?”池素不禁瞪圓了眼睛,“什麼要緊的話,還得讓你大熱天的跑來問我?”

“這話的確要緊,且必須得我當面問清楚姐姐才行。”薛姮照說。

池素見她說得鄭重,便道:“那好,你問吧。我聽着。”

“姐姐,我想問你若能讓你家人從蜀州回到京城,一家團圓。但須得你來做餌,演一場戲。你可願意?”薛姮照看着池素的眼睛問。

池素愣了片刻,方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有辦法叫我家人回京?”

“辦法自然有,可是也有條件。”薛姮照說。

“你說要我做餌,究竟是要我做什麼?”池素已然預感到薛姮照要她做的事,絕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

“池姐姐,我知道你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我不會勉強你。我今天把事情向你和盤托出,你不必急着答覆我。這件事本也不急於一時。”薛姮照說。

池素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握緊了拳頭道:“好,你說。我聽着呢。”

薛姮照於是靠在她耳邊,將事情說了個大概。

池素的臉色由紅轉白,最後變成青白色。

一陣微風吹過,將她們頭頂的樹葉拂動。沙沙的響聲,猶如竊竊耳語,述說著不可告人的秘事。

“池姐姐,事情就是這樣的。”薛姮照說,“做與不做,全憑你。你不必顧及咱們之間所謂的情義,我早就說過我是個無情的人。

況且哪怕是再高明的計策,也難免有疏漏和意外之處。我並不能夠保證,即便你答應了,這件事也一定能做成。

或者說的直白些,你若不做,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維持原狀。

你去做的話,成了自然得償所願,若有差池,怕是你連性命都不保。”

池素咬緊了嘴唇,她知道薛姮照說的每一個字都對。

而她心中此刻所受的煎熬,是她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次。

她的祖父、父母連同兄弟都被發配到了蜀州。

那地方山高路險,異常潮濕。

且她祖父和父親身上都有積年的舊傷,最怕這樣潮濕陰冷的氣候。

濕氣和寒氣像毒針一樣刺入身體,每個毛孔,每一塊骨頭,都時時刻刻遭受着酷刑。

上一次祖父在家書中提到怕是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池素了,叮囑她在宮中小心謹慎以保平安。

母親就更不用說,在生小弟的時候落下了月子病,一受潮受涼,小腹便如同塞了冰塊一樣生不如死。

別的兄弟還好,唯有小弟身體最弱,時常肯病。

在蜀州怕是已不知病了多少場了。

池素是女孩子,心思細膩,心中從來也沒有放下對家人的惦念。

她無數次祈求無數次禱告,希望老天開眼,上蒼垂憐,讓家裡人能夠回到京城,過上平安順遂的日子。

哪怕是要她用命去換,她也願意。

可眼下,薛姮照所說的事情還牽扯到了別人。

她不想傷害那個人,她覺得他是個好人。

池素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可她不忍心去欺騙和傷害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