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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太醫先是向皇后稟報了姚萬儀的傷情,然後又為難地說:“卑職建議給縣主儘快換上義眼,只是縣主說要換上人眼,卑職不敢擅專。”

皇后對自己的娘家人自然是萬分看重,何況姚萬儀是在宮裡受的傷。

聽太醫如此說,姚紫雲的心自然也動了,不過這話卻不能立即開口,頂好由別人來說。

於是皇后便問福妃:“福妃,你覺得這樣做可行么?”

在皇后心中,福妃向來是個應聲蟲兒,從不和她對着來。

福妃的態度溫和謙恭,緩緩開口道:“皇后既然下問,臣妾自當盡言。

縣主受傷,莫說皇后作為親姑母心疼。便是我們,也甚是憂心。

若從血脈親情上論,自然是什麼最好用什麼。何況以皇后今日之尊貴,不過一聲令下而已。

但臣妾還是要說,不宜給縣主用人眼。

自古殺人以法,刑人以律。皇后娘娘乃一國之母,天下人皆是您的子民。

若皇后為醫縣主之傷而毀他人之眼,難免有因私廢公之嫌。

如此一來,實在有損娘娘的賢德清譽,而國舅一家怕也會落得個不仁之名。

一旦不仁之名坐實,莫說將來史書上會添一污筆,便是如今有人拿這來做文章,皇后娘娘可有千張口萬張口去對人解說么?

人言可畏,積毀銷骨,不得不防啊!

如今皇后您身居鳳位,國舅一家威儀赫赫。

表面上看去百官敬服,天下仰望。

可焉知背地裡沒有嫉妒窺伺之輩?姦邪妄議之人?

聖上如日,娘娘如月。日月有虧,人人得見。

故而不可不慎之又慎。

臣妾再說一句不中聽的話。

便是給縣主換上人眼又能如何?那眼睛依舊不能視物。

以無甚大用之物而損諸般要緊處,何其得不償失?

因此不論是宮奴還是平民,甚或是罪人囚犯的眼睛,都不可用。

若臣妾心中無皇后,自然盡可做順水人情。

便是您知道此法不可取,也多不過覺着臣妾見識短淺罷了,臣妾不會受半分責難。

而如今臣妾說的這番話,縣主聽了多半會記恨終生。

然臣妾不得不說,因皇后您是六宮之主,更是天下之母。

您安穩,後宮便安穩,天下便安穩,姚氏便安穩,臣妾自然也得安穩。

此臣妾一片愚忠,一點淺見。有冒犯之處,萬望娘娘恕罪!”

福妃說完便跪了下去,將身體匍匐在地上。

皇后一開始是打定了主意,要給姚萬儀換上人眼的。

可福妃的一番話卻讓她徹底改了主意。

因為福妃說的是大道。

這件事情做起來容易,可叫人一宣揚,味道可就變了。

皇后自己是怎麼坐上這皇后之位的,她心裡清楚得很。

還不是拿住廢后和太子的把柄大做文章?

就像福妃說的,就算給姚萬儀安上人眼,那也不過是個裝飾。

何苦因為這個授人以柄?

姚紫雲不是蠢人,已然知道這樣做會因小失大,又怎麼還會去做呢?

“福妃姐姐,快起來!”皇后說著親自上前去攙扶福妃,“你的這番話算是說到了我的心坎兒里。

這闔宮上下也只有你能懂得我幾分,不枉我看重你。

本宮既然身為皇后,凡事就不可偏私。萬儀受了傷,我自然心疼難過,可終究不能再因她而傷及無辜。

盧太醫,切不可給現主換上人眼,否則本宮必然治你的罪!”

然後又叫過梁景來:“你和盧太醫回去看看縣主怎麼樣了,替我勸勸她。事情已經到這地步,再哭再鬧也是於事無補了。

叫她不可任性,一切都聽大夫的。等她平復些我再去看她吧,免得她過於激動,反增了痛楚。”

皇后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去看姚萬儀,她必定哭着喊着讓自己給她換上人眼。

自己既然不能答應,還是先不要見了。

梁景領了旨意,和盧太醫前往太醫院去了。

這裡皇后又對福妃說:“已然在你那兒鬧了大半天了,又出了這樣的事。你必然也神虧力乏,快回去歇歇吧!”

福妃道了謝,又安慰了皇后幾句,方才出來。

再說姚萬身邊的兩個侍女,韓含香和秀珠。

姚萬儀在昏睡的時候,她們兩個就在商量對策。

這下真是闖下大禍了,她們兩個整日在姚萬儀跟前伺候,出了事自然脫不了干係。

如今姚家人還沒入宮,宮裡審問那頭也還沒牽扯到她們。

但一切不過是遲早的事。

“無論如何咱們也得哄着縣主把這事兒瞞下來。”秀珠說,“要是讓侯爺和郡主知道是咱們陪着縣主一起胡鬧的,那咱們兩個的命肯定保不住了。”

姚萬儀可是姚泰和茂陵郡主的掌上明珠,要是他們兩個知道了真相,不會責怪姚萬儀胡鬧,只會痛恨跟着的人不阻攔,不上報。

作為姚萬儀的貼身侍女,秀珠和含香必然要被活活打殺。

可如果只說這件事是個意外,她們最多算是護主不力。

雖然也免不掉受申飭,但就算看在她們也是一身傷的份兒上,終歸會輕輕饒過。

“那依着你的意思,這事兒只能說成是意外?”含香問。

“不這麼說還能怎麼說?難道如實說嗎?”秀珠咬牙,“告訴人咱們為了要殺個小宮女結果把縣主的眼睛給毀了?

叫人嘲笑咱們偷雞不成蝕把米,害人不成反害己?”

“你說的對,這個時候還是保命要緊。”含香也認同秀珠的說法。

“等一會兒,縣主醒了,咱們好好勸勸她。”秀珠說,“這事兒只要縣主不說就沒有人說,雜耍班子那些人在進宮前都被反覆叮囑了,無論如何不準說出是縣主指使他們的。只要咱們不鬆口,他們誰也不敢亂說。”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遞給我罐子的人到底是誰?”自從出事以來含香腦子裡一直在想這件事。

那個人應該是雜耍班子的,可他給的那東西分明給縣主招致了禍患。

“有句話只有咱們兩個知道,”秀珠壓低了聲音,“會不會那雜耍班子里有人原本和咱們侯府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