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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街拐棍巷子。

這裡的房舍都是連山的灰瓦房,每家院子都小小的,是真正的小門小戶。

不過巷子里還算乾淨,不時有挎籃頂筐的走街小販,吆喝着賣零嘴兒。

一個送水的老漢牽着驢子,驢背上馱着幾隻空桶,身後跟着個半大小子,手裡拿着一串水牌。

“大伯,你來京城怕不有二十幾年,怎地老婆也沒討到,房子也沒置下?”半大小子問老者。

“你懂個屁?!”老者鬍子一翹,“這是寸土寸金的京城!你當是在老家呢?不遠了說,你就看這巷子里的院子,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就得三百兩雪花銀。

別說我一個賣水的買不起,就是衙門裡的公差,又有幾個能在京城買得起房的?

你爹娘以為這京城遍地都是銀錢,說死說活把你送了來,卻不知這京城裡窮人也多了去呢!”

“大伯你看,這家門上貼着賤賣,”半大小子指着其中的一戶說道,“不知道賤多少?”

“就算是賤一半兒,咱們也買不起。”老者搖搖頭,“況且這院子前些日子死了人,晦氣得很。”

二人說著走遠了,巷子里也隨之恢復寂靜。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着藍花棉襖的胖婦人走到貼着賤賣的門外,伸手敲了敲門。

隨即裡頭有婦人答應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門才開了。

“大嫂,我來看房子。”胖婦人笑笑地說。

她的模樣總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因為實在生得有些怪。

兩彎翠眉之下,是一雙翻肚白的死魚眼。

漏天鼻子又短又外翻,可一張紅潤小巧的櫻桃口卻是難描難畫。

開門的婦人一身孝,面色也是難掩的憔悴,但神情卻十分端莊。

十分禮貌地請胖婦人進來。

胖婦人一邊往裡走,一邊打量着院子。

嘴裡還不住地問。

“這院子要賣多少?”

“要一百五十兩,實價一百三十兩就賣。”戴孝的婦人說。

“怎地這般便宜?”

“不須瞞你,家夫前些日子在家中弔死了。”婦人倒是坦誠。

“怪道聽人說這裡是凶宅。”胖婦人點點頭,“不過大嫂,你這價可也給的夠低。便是凶宅,也賣得太便宜了些。”

“實不相瞞,當初我家為了買這房子,把家中的積蓄全都用上,還借了債。這幾年好容易還完了,偏偏又出了這樣的事。”婦人嘆息一聲,卻並不怨尤,“原以為家夫好歹有個差事,日子能將就得下去。如今家中沒了支撐,婆母又一病不起。

只有這房子還算值錢,我便打算把它賣了。一來給婆母治病,二來做個盤費回老家去。”

“回老家,老家的親戚都還在嗎?若是京城能過得下去將就着過也就是了。”胖婦人說,“把這裡賣了,賃間小房子,你們婆媳兩個做些縫補漿洗的活計也能糊口。”

說話間二人就走到了房門口,婦人開了門。

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正站在灶台邊踩着板凳盛粥。

朝着婦人叫了聲娘。

那婦人就說:“娘這裡有事,你先給祖母喂飯。要把粥吹涼了,別燙着。”

看着屋子裡的陳設極其簡單,可見平時的日子也不富足。

“對了,還不知該怎麼稱呼娘子。”胖婦人把屋中的情形都掃視了一遍,又問那婦人。

“我丈夫姓王,”婦人說,“娘家姓白。”

“王大嫂,你這房子倒是不錯,只是我現在沒帶那麼多銀子,先留下二十兩做定金,明日再把剩下的銀子付清,你看可使得?”胖婦人似乎對這院子還算滿意。

“你不再講講價?”王大嫂不禁意外。

“已經落到這份兒上,再跟你講價,就是落井下石了。”胖婦人說著取出一個荷包來遞給王大嫂,“這銀子你先拿去給老太太瞧病吧。若是我最後沒能把剩下的銀子交給你,依規矩這定金我也不能往回要了。”

“這……你是真的要買這房子?”王大嫂竟有些遲疑,沒有立刻伸手去接銀子。

“你賣我買兩廂情願的事,難道還能作假不成?你給我個收據,我帶着。”胖婦人說。

“那好。”王大嫂想了想,覺得這事除了太順利之外,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於是回頭寫了收據,把收據交給胖婦人才把銀子拿過來,仔細看過了,確實是二十兩紋銀。

胖婦人袖了收據,扭扭答答地走了出去。

大理寺監獄內。

又到了放飯的時候。

隨着一陣腳步響,兩個獄卒提着木桶走了進來,從東往西按順序分派牢飯。

“都把碗排開了放好!誰敢搶就餓着!”胖獄卒每到一處就要吼一嗓子。

其中那個乾瘦的長臉獄卒,拿了木瓢,從飯桶里舀出粥來,隔着木柵欄倒進碗里。

他似乎吝嗇極了,每個碗里只放那麼一點。

很多犯人都忍氣吞聲,不敢爭辯。

也有陪着小心央求多給些的。

可都沒用,他每次還是只給那麼一點兒。

“老爺,先前的那位可沒給這麼少。”終於有人握住了拿瓢的獄卒的手腕,“你來了三天,我們喝了三天稀粥,這是要餓死人不成?”

長臉獄卒把眼一瞪:“牢飯要能吃飽,誰還在外頭做什麼?!你們犯了法就得受着!把手給我鬆開!”

“我們是來告御狀的,可不是犯人!”握住獄卒手腕的這個顯然是這些人當中領頭的,“我們連皇子都敢告,還怕你個分牢飯的?!”

“鬆開!鬆開!”長臉獄卒呲牙咧嘴地掙扎着。

可他實在太瘦了,跟握着他手腕的人相比,明顯處於劣勢。

“我們不要多,每頓一碗粥,一個粗糧餅子就夠了。要不然我就把你這條胳膊卸下來,看我敢不敢!”那人說著手上用了勁兒,將長臉獄卒的胳膊扭了過去。

“鬆手,鬆手,鬆手,我的手臂要斷了!我知道了。”長臉獄卒一邊慘叫一邊說,“我算看出來了,你們這幫純是光腳泥腿子,一夥兒刺頭!”

那人將他鬆開,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再爭辯。

長臉獄卒一邊哈着氣,一面小聲抱怨着。

但他到底有提來了一桶乾糧,沒好氣地分給了牢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