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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侵盆。

藤家。

這時候,藤家的人包括身在藤家的榮鞅,尚還未接到江映雪被擄走的消息。

藤彥堂帶香菜和老太太出去平復情緒,將房間讓給了榮鞅和榮升。

榮升的燒還沒退,不過相較之前,已經好很多。他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身邊有人,卻不知身邊的人是誰。

榮鞅關切的目光在榮升紅通通的小臉兒上盤旋一陣,伸手觸摸阿升額頭的溫度,感覺孩子已經退燒,臉上的神情不禁一松,但關切仍在。

榮升也不知道是誰的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他只感覺對方手掌的溫度和觸感很是熟悉,而且他並不討厭對方的觸碰,甚至心裡很眷戀那種安穩的感覺。

他想睜開眼看看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卻始終張不開沉重的眼皮,反而讓眼眶中積蓄的淚水自扇動的睫毛下湧出。

榮鞅伸手拭去榮升眼角的淚花,收回手時又順勢輕握住他的小手。那隻冰涼的小手,像是一下觸及到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他整顆心都為之輕輕顫抖。

大約是榮升背部上鞭傷疼痛發作,致使他小小的身子輕微的痙攣一下。

見狀,榮鞅低下頭掩去眼中浮現的懊悔之色,心中更是懊惱且自責。

“阿升,爸爸錯了……”

他此刻不能保證以後對孩子還會不會下這麼重的手,此時此刻他恐懼的是自己以後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有。

房外,老太太問:“孩子醒了後怎麼辦?”

她這會兒關心的是榮升的去留問題。

香菜沒作聲。

藤彥堂理所當然的回道:“讓大哥接回去。”

老太太心中一痛,她害怕的就是從這兩口子的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

藤彥堂和香菜的態度,才是問題的關鍵。

老太太看向香菜,希望能從她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然而她期待落空——

在聽到藤彥堂那麼說時,香菜不置可否,就相當於是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她的立場和藤彥堂一樣,都主張將孩子送回榮家。

老太太的心更痛了,像是被撕扯一樣難受。即便她膝下已經有木木和習習兩個曾孫兒,但阿升一樣是藤家的血脈,她豈有不心疼的道理?

老太太雙唇微顫,神情悲傷且有些無措,從她的眼中還看的出來,她仍抱着一絲留下榮升的希望。

“那……那要是阿升想留下來呢?”

藤彥堂的臉色倏然轉冷,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榮家畢竟養育了阿升這麼些年——俗話說得好,養育之恩大於生,如果這孩子連這點兒道理都不懂,那他就不配進我藤家的大門,入我藤家的戶籍!”見香菜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藤彥堂語氣放柔,“我們藤家虧欠了阿升,阿升要是留下來,我們肯定會因為虧欠他而對他格外偏愛,這肯定也會給月月他們造成心理上的影響,搞得一家人都不安生——奶奶,這是你想要的?”

老太太仍心存僥倖,“那你們就不怕阿升將來怨恨你們?”

藤彥堂說:“他有什麼好怨恨的?我大哥跟我大嫂對他又不是不好,他是我大哥、大嫂的兒子,一樣也是我和香菜的兒子,我們兩家又不是不來往了。對我們來說,阿升就跟我二哥家的犇犇一樣,我們一樣親他,疼他,這樣不好嗎?”

屋外藤彥堂正跟老太太說著話,然後就聽到榮升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榮升大約是因為被抽鞭子的事兒覺得委屈,心裡對榮鞅有怨念,醒來後看到榮鞅就哭鬧起來。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榮升甩開榮鞅的手,避開他的觸碰,爬起來就往床角躲。他一邊哭一邊說,“你又不是我親爸爸,你憑什麼打我?!”

榮鞅伸到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顫,訕訕的將手縮回,用幾近卑微的態度向榮升認錯:“阿升,爸爸錯了,爸爸不該打你……”

榮升充耳不聞,叫喊着讓他走。

被自己養到大寵到大的孩子如此對待,榮鞅怎可能不心痛,偏偏他又不知該如何安撫孩子的情緒。

他落寞的坐在那裡,像一頭獨自舔舐傷口的猛獸,看上去比榮升更難受。

藤彥堂沖門而入,對哭鬧不止的榮升大發雷霆,“榮升,你現在能耐了是吧,你爸爸管不了你,你親娘管不了你,我問你這天底下有誰能管的了你!?醒來你就趕緊給我滾回你自己家去!”

榮升看着他,大哭。

他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就是以為這裡才是他的家,但是他親爸爸居然不認他!

這一刻,榮升感覺全世界都在排斥自己。

他痛哭不止,讓身邊的人也跟着難受。

藤彥堂氣勢洶洶得衝到床邊,頎長的身影籠罩住縮在床角里的那一團小小的身影,身上散發的怒火直逼榮升。他伸手一指,登時嚇得榮升就止住了哭聲。

榮升臉上布滿駭然之色,即便床角已經容不下他的身子,他還是禁不住向那裡縮去。

榮鞅起身攔住藤彥堂,“彥堂——”

“大哥,你別攔我,有些話,我今天必須要說!”藤彥堂攝人的目光直逼縮在角落裡的榮升,“榮升,你張大眼睛看看你周圍——你班上的同學,包括月月、木木和習習,哪一個過的比你好?你在榮家受盡寵愛,要什麼有什麼,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們家三個小孩,對哪一個好,其他兩個心裡都不平衡,他們哪一個能跟你比?

你不聽話不懂事,你爸打你一次,你覺得委屈就一個人跑出來了。你去問問月月,她調皮的時候,我有沒有少揍她!”

榮升縮在角落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屋門口的老太太心疼不已,又落下淚水。

香菜眼圈紅紅的,垂着眼眸,不看榮升一眼。

說到心裡不平衡,榮升心裡可是大大的不平衡。

他向發怒的藤彥堂和沉默不語的香菜哭喊:“你們才是我的親生爸爸媽媽,為什麼不是月月,為什麼不是木木和習習,為什麼你們偏偏不要我——”

藤彥堂胸口陣痛,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當初江映雪把孩子抱走時,他都沒來得及多看一眼。

榮鞅坐到床邊,溫聲對榮升說:

“不怪他們,是爸爸媽媽……你出生的時候,爸爸媽媽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歡你,是爸爸媽媽硬要將你從他們身邊把你搶走的……”

藤彥堂雙眼驀地一紅,穩住激動的情緒,對將所有的罪責統統攬在他們夫妻身上的榮鞅道:“大哥,你別這麼說!”他倏然瞪向榮升,神情有些惡狠狠,“是我妻子生你的時候九死一生,我根本就不想要你!所以就把你扔給我大哥、大嫂養了!”

即便榮升再不懂事,也能從藤彥堂的話中聽出漏洞。他大聲哭喊:

“那月月呢!?你們為什麼不把月月也扔了!?”

藤彥堂低吼:“因為月月比你聽話,比你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