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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主動牽上香菜的手,一路抽抽搭搭個不停。樂文小說

香菜着實感到哭笑不得,她可是知道這孩子有多倔——

那天在龍城大街第一次遇見阿克,他被三個壯漢圍攻,香菜都不見這孩子掉淚,甚至都沒聽到他哼一聲,跟那頓拳腳不是打在他身上似的。

香菜忍不住奚落他,“那天三個人揍你都沒事兒,被你上司抽了一頓就受不了啦?”

阿克低頭抹了一把眼淚,明明上氣不接下氣卻還顯得一副氣呼呼的模樣,“我、我才沒有上司,那個人已經不是我的上司了,我把他炒了!”

“那你不是鋼筋鐵骨,挺經打的么,這會兒哭什麼呀!”香菜語氣詼諧輕鬆。

香菜不說還好,她一說,阿克又哭成了淚人兒一樣。

小傢伙指着香菜的後腦勺,嗚嗚咽咽道:“嗚嗚,師父,嗚嗚——你的頭髮——”

身上的傷痛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阿克是心裡難受。他之所以心裡難受,是因為香菜為了給他還債而賣了她那頭長發!

他有個只比香菜大幾歲的姐姐,自然知道頭髮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如他姐姐,就很珍惜自己的頭髮。他們姐弟生活再怎麼艱苦困難,阿芸雖然動過賣頭髮的念頭,但始終沒捨得。

香菜輕拍了幾下他的小腦瓜,“頭髮沒了還可以長,人的尊嚴要是丟了,就很難再拾回來。”

阿克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抬起小手抹抹眼淚,擦擦鼻涕。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站不穩了。只見他的小身板搖搖晃晃,一雙臟溜溜的小腳丫在地上亂動了幾下,似乎在尋找重心,最終他還是沒能支撐住,頭一仰,整個人倒了下去,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香菜的手。

要不是香菜用力將他拽住,這孩子又要跟大地母親來一次親密接觸了。

香菜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霎時間感到一股奇異的熱度襲來——

香菜心驚道:這孩子身上居然這麼熱!

她伸手一探,發覺他的額頭更是滾燙的驚人,再低頭仔細一瞧,阿克一片青一片紫的小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潮。

半抱半扶將他帶到路邊,把他放倒在石階下,香菜解下圍巾,纏在阿克的脖子上。

就在這時候,一個人走到她跟前來,放下一摞整整齊齊的銀元。待香菜抬起頭來,她只看到對方匆匆離去的背影。

香菜抄起地上的那摞銀元,一把竟抓不住!

這足足有十六塊銀元!

究竟誰在暗中相助!?

香菜猛然抬頭,然而眼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卻再也尋不見剛才那個人的背影。

然而有一輛白車身紅頂篷樣式雅緻的小汽車從她眼前駛過,後車門裡頭掛着的銀灰色窗帘輕微晃動。而司機位置的那名男子,正是給香菜撂下一摞錢的好心人……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街角,一名芳齡姑娘雙手絞着一隻灰綠色的掛包,紅彤彤的雙眼巴巴的望着街邊無助的一大一小。從倚虹園到龍城報社,又從龍城報社到大街上,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弟弟飽受欺侮,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旁人相救——

她內心掙扎、痛苦,好似各種能夠折磨她的負面情緒都集中在了一起,在她心裡泛濫成災,讓她備受煎熬,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勇氣跨出那一步……

…………華麗的分割線…………

香菜把高燒的阿克背回了倚虹園,用溫水沖了一包杏蘇散給他灌下去,臨走的時候留下了十五塊銀元。

她有想過將銀元帶走一半,但是把這麼多錢帶回去,要是被芫荽發現了,她實在想不出好的借口跟他解釋這些錢的來歷。

在回世和醫院之前,香菜又隨處找人打聽了一番老城街梅家巷的位置,得到的答案幾乎是一致的——老城街梅家巷就位於法租借外的南轄境。

香菜實在想不通,既然那天她沒找錯地方,為什麼就是尋不到林四海呢?老城街梅家巷怎麼會沒有老樹林木材行呢?

傍晚時分,香菜在龍城大街的路邊買了兩個肉餡餅,破開了那塊銀元。

天色沒變暗之前,卧在病房的芫荽就眼巴巴的盼着香菜平安回來。

香菜一腳進門,芫荽就聞到了她手上紙袋都包不住肉香味兒,立馬被勾起了食慾。

芫荽猛吞了一下泛濫的口水,一副饞貓樣兒,一雙狠狠發亮的眼睛似乎粘在了香菜手上,“你拿的什麼呀,這麼香!”

“餡餅。”香菜咧着嘴笑嘻嘻道,露出一對討人喜歡的小虎牙。

這幾日住院,芫荽不是沒碰過葷腥,但是世和醫院食堂的那些飯菜怎麼會有那麼高的油水?

他不禁疑惑道:“你哪來的餡餅?”

“買的呀。”

芫荽的臉孔倏然一黯,臉色陰沉沉怪嚇人的,“你哪來的錢啊?”

香菜背過身,用後腦勺對着他。

見她原本的長辮子變成了齊頸短髮,芫荽瞪大雙眼,倒吸一口冷氣驚呼道:“你的辮子呢?!”

香菜撥拉了一下頭髮,一派輕鬆,“賣了。”

芫荽喉頭一哽,心臟像是被什麼重物猛然敲擊了一下,陣陣抽痛之餘還泛起了濃濃的酸楚。

望着香菜空蕩蕩的背後,他鼻子一酸,熱脹的雙眼驀地變紅。待香菜轉過身來的一剎那,他急忙低頭掩飾窘態,抬手搓去鼻子裡面的酸澀感,說話的時候還是帶着些鼻音,“留了那麼多年了,你還真捨得把那麼長的頭髮給剪了!”

香菜故意裝作沒發現芫荽的心疼與難過,再次輕快道:“其實我早就想換髮型了,長頭髮多浪費洗頭膏啊,梳起來還麻煩的不行。這馬上就天熱了短髮更省事兒。”

芫荽總覺得香菜說的這話,聽上去像是在安慰他。

他這個做哥哥的,心中的負罪與自責感不由又強烈了幾分。

為了能夠在滬市生存下去,香菜做了那麼大的犧牲,但他呢?

如今他能做到的,只是眼睜睜的看着妹妹為他做出犧牲。如果他在強大些,就不會有這些犧牲發生。

握着香菜遞給他的熱乎乎的肉餡餅,芫荽鄭重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細細品嘗。

這餡餅是香菜用頭髮換來的,他吃起來倍加小心,倍加珍惜。哪怕是掉落在床單上的一小粒碎渣渣,他都會用手指捻起來,然後再填到嘴裡。

“哥,你猜我那條辮子賣了多少錢?”香菜與芫荽說著貼己的話。

“多少錢?”

香菜單手給他比划了幾個數,見他沒半點兒吃驚之色,不禁掃興起來,“一百七十銅元還不多啊?”

她故意隱瞞了另外一百銅元,反正這些小錢在她手裡,芫荽很難察覺到。

不料芫荽搖頭哼哼,“一百七十銀元都不算多!”

他這說的可是真心話,那可是他妹妹的頭髮!

香菜聽了心裡着實感動,總覺得其實沒有隱瞞那一百銅元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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