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撥了電話，電話那頭很快就傳來我爸的聲音：“思遠，你到新疆了？怎麼現在才給我電話？”

“今天晚上走，”我說，“我問你一件事，你要告訴我實話。”

“什麼事？”

“八年前我剛到新疆那天，你沒去接我，是因為帶著人去找勘探隊的小王。你告訴我實話，小王是怎麼死的？”

“他……他運炸藥迷路了，可能是炸藥爆炸了，我們連他的屍首都沒有找到。”我爸說道。

“有一次我問你，你說自己也不知道。”我冷笑了一聲，“你怎麼撒謊都不會，每次說的都不一樣。”

“你問這個幹什麼？”我爸的聲音有一絲驚慌。

“你看到過小王的屍體，對不對？”

“沒有。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是運輸炸藥時死的，我們勘探隊都已經出過這個結論了，你怎麼又翻出這事？“

“你不要騙我了！”我聲音不由得提高了，“我問過柳眉爸爸，他說那些炸藥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就算是夏天在沙漠裡運輸，也不會無緣無故爆炸。”

“柳眉爸爸又沒有去，你怎麼會相信他的話，不相信我說的？”

“當年你不也一樣，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爸聲音提高：“這件事都過去好久了，你不要再管它了！”

“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小王死的時候，你到底在不在他身邊？”

“不在！”

“我不會再上你的當！”我哼了一聲，“你見到小王的時候，他胸口有一個洞，對不對？”

“你，你說什麼？！”我爸驚恐地叫出了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他胸口有一個洞，他的心不在裡面了，”我大聲問：“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你只需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我明白我的猜測有了結果。

終於，我聽到我爸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說道：“我以為這件事就能過去，沒想到還會被你發現了。”

“小王臨死前，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我問。

“他讓我們快走，要是我們不走，他就會和我們同歸於盡。”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著急地問。

“他說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他必須把那個地方炸掉。”

“你為什麼不救他，為什麼不攔住他？”我生氣地問。

我爸沉默了一會，聲音裡充滿了痛苦：“我是想救他，可是看到他那樣，我知道已經救不了他了。而且那個時候其他隊員也找來了。小王手裡拿著那些炸藥的遙控器，他只給我們兩分鐘的時間讓我們離開。”

“所以你就離開了？”

“你讓我怎麼做？！你告訴我，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我爸悲憤地幾乎是吼了起來，“我知道那個炸藥爆炸的話，會有什麼後果！我是隊長，我不能看著其他隊員死在那裡，所以我讓他們跟著我們一起走。你看到小王的樣子，你就知道，他就算是活著，也會被人當成怪物！”

我一時間沉默了，聽著我爸在電話那頭的沉重的呼吸聲，我一方面想到他這些年肯定也承受著巨大的自責，所以才會在找到我之後不久，就從新疆調到其他地方去了。另一方面，我心裡又覺得很氣憤，因為他明明見到了發生在小王身上的事情，可是不但瞞了我這麼久，而且還一直不相信我說的話。

“既然你見過小王，那你應該知道我說過的話，柳眉說過的話，都是真的，可是你們為什麼不保護我們，還把我們送到精神病院？”我忍不住問他。

我爸沉默了一會，說：“我這是為你們好，我希望你們能夠忘掉那些事情。這些事情，對你們並沒有好處。”

“為了你一定要讓我們忘掉這些事？”我逼問道，“慕小月是不是你派去的，是不是你讓她把我們的記憶都抹去的？”

“慕小月？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思遠，你不要多想，我這都是為你好——”

“我看你這是為你好！你害怕那些事情，不願意相信那些事是真的，你為了不再想那些事情，就把我們送進精神病院！你——太自私了！”

“思遠，我真的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我現在也很後悔。＂我爸說著，聲音突然有些哽咽起來，“我本來是想保護你們，想讓你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事與願違，從你當年畢業後就去出海開始，我已經知道，我大概是要永遠失去你了。”

我心裡突然一軟，覺得自己剛才情急之下，說話也有些太重了。我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算了，你也不用再說什麼了，我這次去新疆，一定會把情況都調查清楚。”

“你到那裡一定要小心，要是真能夠把事情都查清楚，我也能安心了。”我爸聲音有些哽咽，叮囑我道。

我突然鼻子一酸，有種親人間生離死別的感覺。我連忙掛了電話，一抬頭看到溫哥正在旁邊盯著我。

我不想他看到我眼裡還是溼潤的，不客氣道：“看什麼？”

“和老爺子吵架了？他們那一代人，就知道活在自己那個小小……”溫哥用手比劃著，“就這麼小小的小世界裡。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邊的世界有多美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油鹽醬醋的平淡生活，還有殭屍，厲鬼，粽子，黑驢蹄子這些美好的事物。唉，可惜啊，他們是無法體會到了這些美好了。”

聽他提起黑驢蹄子，我想起昨天他塞我嘴裡那個，噁心地一陣陣倒胃，差點把午飯給吐出來。

柳眉爸媽聽我說晚上就走，要去送我，被我勸住。我讓他們先住我家裡，等我的消息。

到了下午三點多，我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就等著溫哥的東西的。又等了一會，突然從外邊闖進來一個年輕人來。只見他滿天大汗，兩隻手拿著一大堆東西，還揹著一個揹包，手裡還拎著一個揹包。

我一看，這個人我認識，連忙驚喜地叫道：“小羅！你怎麼來了？”

“溫總沒告訴你嗎？”小羅比我還詫異，“我要陪著溫總一起去新疆。”

“等等，你不是去一家貿易公司了嗎？”我奇怪道。

“就是溫總的貿易公司呀！”小羅說道，“我以為你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