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半熟》 Miss子木

姜小萍的生日過得還算圓滿,只是除了最基本的收禮物、吹蠟燭、切蛋糕這“三件套”之外,還多了“道歉”這一趴。

梁秀晶跟姜鶴這祖孫倆,打從上桌就一直彆彆扭扭的,不是你偷瞄我一眼,就是我淺窺你一下,吃蛋糕的時候終於繃不住了,伴著一聲異口同聲的“對不起”,倆人終於冰釋前嫌、相擁而泣,顧夏也是個淚窩子淺的,也不知道勸著點兒,居然在旁邊陪著一塊兒哭。

就只剩下“鐵石心腸”的姜小萍,一臉無語地看著眼前淚眼婆娑的三位,她往嘴裡塞了一大坨奶油,突然對“配角掀桌”有了點淺顯的認知。

再有就是少了個紅包。

往年姜小萍生日,張潔芳都會卡著點兒給她發生日祝福,外加一個8888塊錢的小紅包。

可今年都已經轉鍾了,祝福祝福沒有,紅包紅包沒發,就連下午那會兒發過去喊張潔芳來吃飯的信息,到了這會兒也沒回。

姜小萍這段時間本來就因為更年期綜合徵的緣故有點疑神疑鬼,遇上點事兒就愛瞎想,這下直接睡不著了。

“……您怎么還不睡啊?”姜鶴跟顧夏在樓下膩歪了好半天,上樓一開門,發現姜小萍還穿著睡衣,跟沙發上那兒戳手機呢。

“鶴兒,你潔芳姨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能出什么事兒啊?人過幾天就要登記了,現在手頭肯定好些事兒,這一不留神忘了您這茬兒,也挺正常的,您說呢?”

姜鶴就沒打算跟她媽還有姥兒說張潔芳假證騙人的那檔子事兒,她編了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覺得應該能把這茬兒敷衍過去。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我總覺得有點不對頭。要我說啊,潔芳決定再婚這步棋,真是……真是太草率了。她跟那姓朱的滿打滿算才認識多長時間、見了幾回面啊?這是人是鬼還不知道呢!”

姜小萍是實打實地為張潔芳擔心焦慮,她邊說,左手邊下意識地拍打著懷裡的抱枕。

姜鶴看在眼裡,對張潔芳的埋怨自然又深重了三分,她的理智當然能理解張潔芳的欺騙,可情感上卻根本無法輕易接受跟原諒。

“她都多大的人了,您跟這兒操的哪門子心!再說了,‘人心隔肚皮’,您覺得自個兒是好意,跟人那兒,還不定怎么回事兒呢。”

“……你跟潔芳吵架了?”姜小萍敏銳地察覺到姜鶴的口氣不對,疑惑地看了過來。

“張潔芳提了辭職。”姜鶴知道辭職是絕對瞞不住的,直接就撂了。

“辭職?好端端的怎么辭職了?她辭了職,還怎么還貸款啊?你同意了?你……你說你怎么也不知道攔著點兒啊!”

“我怎么攔呀?”姜鶴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也得攔得住啊!”

姜小萍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蠢得厲害,更明白張潔芳這回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得要在朱啟武那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算了,不管她了。倒是你,現在還有好些人正跟那兒培訓呢吧?要不要媽過去給你幫幫忙?”

“暫時不需要,不過您可以時刻準備著。”姜鶴剛說完就連打了倆呵欠,眼淚都出來了。

“您趕緊睡覺就算是幫我大忙了。有什么事兒咱們明兒再說成嗎?我這都要困死了!”

“等會兒,媽還有最後一句。”

被姜鶴推著往臥室送的姜小萍神色狡黠地衝著閨女挑了挑眉,“你跟顧老闆現在……怎么個情況?打算跟他來真的?”

“……試試咯。”姜鶴口氣故作輕佻道。

“行,那就試試。”姜小萍嘴上這么說,可心裡還是覺得顧夏那模樣的靠譜不到哪兒去。

她有心想再多問兩句,又怕惹得姜鶴心煩,正跟那兒掙扎猶豫加彷徨呢,姜鶴的手已經挪到了她的腦袋瓜兒上,動作輕柔地按摩了起來。

“您呀,就甭操心了,我這么大人了,還能讓個小屁孩兒給欺負了去?我對顧夏,就四個字,‘手拿把掐’!”

“……”姜小萍沒吭聲,斜著看向姜鶴的眼神裡,滿滿登登的都是懷疑。

“您不信是吧?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姜鶴將近兩點才爬上床,可早上不到六點就爬了起來,她比往常提早了一個半小時趕到公司,乾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把初級《養老醫療照護證》的線上培訓課程給翻了出來,一邊猛灌冰美式,一邊盯著屏幕狂學。

距離《養老醫療照護證》的考核只剩下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了,姜鶴本來是打算放棄的。

她這段時間光顧著解決錢子涵造黃謠惹出來的諸多麻煩,別說學了,連覺都不夠她睡的。

不過自打知道張潔芳那證是假的,姜鶴就覺得,她這回無論如何,都得考個真的下來。

說起來,姜鶴這回能報考,多虧了潘主任。

大約一個月前,潘科突然急吼吼地打電話過來,說黎黃社區所在的街道要求,為社區內孤寡空巢老人提供助浴服務的每個助浴工都必須持證上崗。

“姜總,您知道的,基層工作不容有失,這多少雙眼睛都盯著我們黎黃社區呢,這種走在別人前頭的事兒,稍微出一點小紕漏,都有可能惹出大麻煩。”

潘科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的,畢竟合同上寫的是50的持證率即可,姜鶴要是非按合同辦事兒,她也沒辦法,只能受夾板氣。

她沒想到姜鶴很是體諒她的難處,只是拜託她幫忙介紹個專業的培訓機構,這點小忙潘科自然樂得幫。

姜鶴想著反正證多不壓身,就藉此機會,給公司裡所有的正式員工都報了名,自然也包括她自己。

“我就算了,我光考初級,就費了好大的力氣呢,這中級……下回吧,下回我再跟大夥兒一塊兒考。”

姜鶴當時也想給張潔芳報的,正好五年期滿,初級升中級,可張潔芳卻給拒絕了。

現在想來,根本就是怕假證露餡兒!

姜鶴越想越心煩,本就枯燥的理論跟流水似的從她耳邊淌過,根本就不忘腦子裡進,催眠的效果倒是不俗,冰美式都只得節節敗退。

剛好入職剛滿半個月的HR沈炔也到了,姜鶴跟她打過招呼後,到底還是拿起了那張被她刻意忽視許久的辭職表。

她一目十行地掃過,視線最終定在了“離職原因詳述”的那一格上。

張潔芳填寫這格的時候明顯躊躇良久,還反覆塗改了好幾回,最終留下了“家人生病需要照顧”幾個字。

姜鶴一想到這所謂的“家人”指的是剛認識不到一個月的朱啟武,就不禁冷哼一聲,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筆,乾淨利落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炔,張潔芳離職了,你這邊儘快處理一下。”“……嗚,好的姜總,不過張潔芳她人去哪兒了?”大口啃著醬肉包的沈炔扭頭看向張潔芳的工位。

一直以來,張潔芳都是公司來得最早的那個,可這會兒她的工位卻是空的,本就不多的私人物品也都收拾乾淨了。

“她……家人病得急,已經跟我交接過了。”剛進門的徐青墨還沒坐下,就聽見姜鶴跟那兒睜著眼睛說瞎話。

“那培訓費她打算怎么支付?”沈炔隨即又追問了一句,姜鶴這才想起自己全然忘了這茬兒。

“張潔芳上個月外出參加了兩次培訓,共計費用1萬7千元,按合同規定,工作年限不滿6個月提出辭職,培訓費需8折支付給公司。還有競業協議,公司需要按月支付她40的平均工資,不過她沒有正式簽字,只是之前口頭應過一回,咱們還要履行嗎?”

姜鶴沒想到沈炔才來沒幾天,就把這些細節記得如此清楚,她沉吟片刻,才重新開口。

“培訓費……就從我那兒扣吧,至於競業補償金,就按照40……50算吧,你抽空喊張潔芳過來籤個字就成。”

姜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張潔芳大半夜試圖跳橋的落寞背影,不管是不是出於張潔芳的本意,姜鶴卻是實打實地被道德綁架了個徹底。

“姜總,我覺得這樣不大好。張潔芳的離職流程不對,按合同規定,咱們不僅不需要支付補償金,就連她的工資也應該扣除曠工費用以及培訓費後再支付。既然已經簽了合同,咱們就應該按合同辦事兒,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然以後大家有樣學樣,說不幹就不幹,還怎么管理呀。”

沈炔顯然非常不贊同姜鶴的處理辦法,她胡亂把嘴裡的包子吞嚥下去,直愣愣地說了好大一通,姜鶴那因為缺乏睡眠而運作遲鈍的大腦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

“沈炔你剛來,不瞭解情況,那個……張潔芳跟其他人不一樣,是吧姜總?”

徐青墨還以為姜鶴惱了,趕忙開口替沈炔找補,特怕她把這份好容易才找著的工作又給丟了。

沈炔性子直、脾氣硬,關鍵還愛較真兒,工作不到四年,身上已經背了三家公司的仲裁,雖然每次都是公司的過錯,沈炔只是爭取自身權益,可對大多數公司來說,這樣的刺頭根本不受歡迎。

來潔萍助浴之前,沈炔已經失業大半年了,雖然回回面試都表現不俗,可一到背調就完蛋。

沈炔本來都打算實在不行,就換個城市,姜鶴卻覺得她不錯,把人給招了進來,別說姜小萍跟張潔芳了,就連顧夏都覺得她有點自找麻煩的嫌疑。

“沈炔的能力沒得挑,對勞動法跟勞動合同的研究,以及勞動仲裁的瞭解,那絕對比普通HR透徹得多,讓人才溜走,那才麻煩呢!”

“有什么不一樣的,大家都是員工,就該一視同仁。”

糟心的是沈炔壓根兒就沒領徐青墨的這份情,理直氣壯道。

徐青墨一聽立馬成了那洩氣的氣球,一臉“完了完了”地往椅子上一癱,差點兒把包裡的微笑貝果給坐癟了。

“完不了!”姜鶴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後頗為欣賞地衝沈炔點了點頭。

“你說得沒錯,就該一視同仁,是我沒考慮周到。那這樣,沈炔你聯繫一下張潔芳,跟她說明其中的厲害關係,讓她儘快來公司一趟辦好交接。另外,培訓講師的招聘得加快點速度,我可頂不了太長時間。”

“放心吧,姜總,培訓講師我已經篩選出了幾個還不錯的人選,已經約好了明後兩天的面試。”

沈炔說著就遞給姜鶴一疊簡歷,“這裡面有個42歲的女性,曾經擔任過500強企業的高級培訓講師,因為生育跟家庭的緣故,離開職場快10年了,她雖然沒有醫院跟養老院的行業經驗,但是曾經照顧重病的母親多年,我覺得還挺合適的。”

“……辛苦了,篩出這份簡歷不容易吧。”姜鶴翻看著沈炔口中那人的簡歷,估摸著篩出它跟大海撈針也差不多了,著實有點兒佩服她。

“不辛苦,拿多少錢幹多少事兒,我得對得起您給開的工資啊!”

沈炔一本正經地衝姜鶴道,旁邊的徐青墨甚是敬佩地看了沈炔一眼,嚴重懷疑她就是傳說中最罕有的INFJ人格。

接下來的一週,姜鶴忙得跟那停不下來的陀螺似的,幸好沒白忙活,既沒耽誤那20個助浴工的日常培訓,《養老醫療照護證》的考核也通過了大半,就連新招募的兩名培訓講師,也比預期早了一週入職。

拿到證書的那天剛好是七月半,姜鶴美滋滋地揮著證書回家嘚瑟,結果一進門,就聽到她媽說什么“沒結成”。

“什么‘沒結成’?”姜鶴順嘴追問了一句。

“潔芳那個婚啊……咳咳……沒結成。”

躺在沙發上姜小萍邊咳邊樂,她支原體感染,前兩天一到下午就發低燒,這兩天總算不燒了,卻又開始咳嗽了。

饒是如此,竟一點也不耽誤她八卦的精神頭。

姜鶴聽她一說,才知道張潔芳辭職表上填的那句“家人生病需要照顧”居然是來真的,朱啟武那次的檢查結果不大好,說是長了好些個腸息肉,有的還挺大,疑似有癌變風險,就趕緊住院給切了。

“這兩天剛……咳咳……剛出院,證自然也沒空領了,說是……咳……說是月底再去。”

姜鶴聽到這兒,忍不住在心裡頭冷笑,枉她還以為張潔芳辭職是“做賊心虛”呢,合著是忙著“盡孝床前”啊!

她之前一直覺得顧夏是個“戀愛腦”,可跟張潔芳比起來,顧夏真的是不能更清醒剋制了。

“我覺得潔芳跟的這個人不大行啊,這才退休幾年啊?身體就差成這樣,以後可怎么得了啊!”

就連梁秀晶這會兒都覺得朱啟武不大靠譜。

“姥兒您不瞭解情況,對我潔芳姨來說,身體不好正好,她是奔著房子去的。”

姜鶴說完就發現自己這話刻薄過了頭,不過姜鶴覺得這事兒不能全怪她,張潔芳起碼得佔95以上的責任。

沈炔光是聯繫到張潔芳就費了好大的勁,她是電話不接、微信不回,就算姜鶴現在知道她當時是在醫院照顧朱啟武,卻依然不能接受,畢竟回條信息,連一分鐘都用不了,她不信張潔芳能忙成這樣!

好容易聯繫上了,沈炔話還沒說兩句,張潔芳就陰陽怪氣地說什么“想扣錢就直說,找那么多理由也不嫌累”。

別說念舊情了,便是個陌生人也不至於如此吧,真心翻臉比翻書還快,姜鶴只覺得她媽跟她姥兒的一番真心餵了狗!

姜鶴不想再在張潔芳身上花任何心思了,她捏了捏眉心,再開口就已經跳轉了話題,“對了姥兒,您給秦奶奶疊的元寶呢?”

“我都裝好了,還有這倆紙紮的小貓兒你也一塊兒帶上,柳延一直都想養只貓,之前出來遛彎兒,回回看見小貓都瞅半天。”

梁秀晶邊說邊從屋裡拎出一大一小兩個塑料袋交給姜鶴,大的裡頭裝滿了她親手疊的紙元寶,另一個裡頭則是兩隻巴掌大的紙紮小貓,還特意貼了鬍子尾巴,又用彩筆畫了毛髮花紋。

姜鶴今天要去跟秦奶奶掃墓,梁秀晶本來也想跟著一塊兒去的,可墓園太遠,又是依山而建,最近偏偏還連下了幾場雨,姜鶴擔心姥兒的腿腳,到底還是沒答應。

“您在家看著我媽,等過幾天天好了,我再陪您二位去一趟就是了。”姜鶴臨出門前,又安慰了姥兒一句。

“行,你跟小夏路上慢點兒。”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