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穎鳳詫異地看向她媽,可她媽當時正忙著把嫩白菜葉兒往梁穎龍碗裡夾呢。
“你別幹吃蟹肉啊,跟白菜和一塊兒吃,不就不鹹了……是不是?香吧?香就多吃點……哎,對咯,大口吃!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才能長得高、長得壯。”
本來就沒滋沒味的飯菜,梁穎鳳徹底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碗筷躲回屋,趴在床上偷偷哭了好久。
什么海鮮過敏啊?她從來都不會過敏的!
又過了小兩個月,她爸又拎了一罐醃蟹回來,梁穎鳳覺得她媽大約是心裡過意不去,吃飯的時候居然把
“想吃就說,又不是沒張嘴!吃個飯還跟這兒甩臉子……哦,我這辛辛苦苦忙活半天伺候你們,還伺候出毛病了?哎呀,我真是上輩子欠你們老梁家的!”
“我過敏,吃不了。”梁穎鳳頭也不抬,直接把那隻醃蟹扔到了桌上。
“不吃就不吃,糟踐東西幹什么!還過敏?過什么敏,我看你就是天生窮命,吃不了好東西!”
她媽惱羞成怒地大聲咒罵道,罵了兩句還嫌不過癮,又抓起筷子,狠狠地抽向梁穎鳳的手背,血道子一下就攏起了好幾條。
梁振英看在眼裡,卻是一點反應也無,繼續咂巴著酒盅裡的那點散裝白酒,梁穎龍則跟看猴戲似的,把頭半埋在碗裡,嘿嘿地衝她樂。
梁穎鳳一直憋著這口氣,以至於工作以後,她拿到
醃蟹的味道跟梁穎鳳想象的不大一樣,齁兒鹹不說,吃起來也遠沒有聞起來那般誘人,還帶著點微妙又苦澀的中藥味兒。
可就算是這樣,梁穎鳳還是一個人就著半鍋米飯吃了三分之一罐,齁得她嗓子啞了小一個禮拜。
“……沒有吧?姐,你是不是記錯了呀?”
梁穎龍對梁穎鳳說的那些根本就沒印象,他還自以為是地找補了一句,“再說了,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就這么點事兒,你還打算記一輩子啊?”
“是啊,就這么點事兒,還特意拿出來絮叨,確實挺煩人的哈。”
梁穎鳳自嘲地笑了笑,“穎龍,說起來,咱倆現在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都說‘五十知天命’,我這六十多了,才想明白,在爸媽眼裡,我這個閨女就算是豁出命去討好、伺候,也比不上你這個兒子的一根頭髮絲兒,那醃蟹我確實不配吃。”
梁穎龍的臉跟脖子肉眼可見地臊得通紅,腦門兒上也冒了一層熱汗,他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口,要是換了之前,他早就把電話撂了,可現在他有求於人,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
“哎呀,那會兒不是……不是窮嘛!姐,咱們不說這些了行嗎?我今天給你打電話,是想跟你說遺囑的事兒,我跟爸求了老長時間,他終於鬆口了,說是等漢南拆的那兩套房下來,就給你一套,你看這總行了吧?”
姜鶴一聽這話,下意識地看向裡屋,果然姜小萍跟張潔芳倆人正扒在門邊兒偷聽呢。
她們仨人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相似的震驚跟無語。
“漢南的一套房也就換這兒的一個洗手間,這不是打發要飯的嘛!”孫潔芳到底沒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
梁穎龍卻自覺自己做出了巨大的讓步跟犧牲,梁穎鳳理應借坡下驢、見好就好,沒承想他姐居然不識好歹!
“我不要。爸既然決定了都留給你,那就都是你的。”
“……哎,不是,姐你什么意思啊?嫌少是不是?”
梁穎龍的大少爺脾氣再也壓不住了,扯著嗓子跟梁穎鳳嚷嚷起來,“你別得寸進尺、沒完沒了啊,難不成你還想跟我對半分啊?我是兒子,理應我佔大頭!”
“‘佔大頭’也太委屈你了,都是你的。錢跟房子都是你的,爸媽的偏愛也都是你的,現在照顧爸的責任,自然也是你的了。”
梁穎鳳聽到了身旁烘乾機工作完成的提示音,她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也懶得跟梁穎龍再繞圈子。
“我知道你熬不住了,可這事兒跟我沒關係。梁穎龍,不可能什么好事兒都是你的。你要是覺得自己伺候不了爸,想送養老院或者是找專業護工都沒問題,到時候發票發過來,錢咱們對半劈,我不佔你一毛錢便宜。”
“姐,你別說氣話了行不行?哪能送養老院,這讓人知道了,不得戳爛咱們脊樑骨啊?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你大孫……喂?喂!”
梁穎龍說了好幾句,才發現他姐早就把電話給掛了,他趕緊再撥,梁穎鳳已經不接了,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差點把手機給摔了,胳膊都抬起來了,才想起手機不是自己的。
他悻悻地把手機還給姜鶴,連聲謝謝都沒有,就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氣鼓鼓、直挺挺地開始裝死,連姜小萍跟他說梁振英吃好了、睡著了,助浴時間改到中午1點了,他也隔了小一分鐘才懶洋洋地哼了一聲,十足的舊社會東家做派。姜鶴的火兒一下子就竄了起來,就連啥事兒都笑臉相迎的張潔芳也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那您歇著,我們先下樓吃點東西。”反倒是一貫暴脾氣的姜小萍這回異乎尋常地好說話,還殷勤地詢問梁穎龍要不要吃點什么,“一會兒給你捎上來。”
雖然還在氣頭上,不過樑穎龍倒還記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哎喲,我這真是……真是氣都氣飽了,就沒我姐這樣的,翻臉比翻書還快,肯定是讓她閨女攛掇的!”
梁穎龍扶著腰,在沙發上艱難地扭了扭身子,“那什么,我們小區旁邊有個便民菜場,門口有個紅色門頭的滷菜店,你去給我切一斤豬頭肉吧,拌的時候讓多擱點兒生碎跟辣椒油,千萬別放蔥,我湊合對付對付得了。”
站在門外的姜鶴聽梁穎龍這么說,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去,“一斤豬頭肉還對付呢?不對付什么樣兒啊,生啃一頭豬?”
她沒想搞笑的,旁邊的張潔芳卻讓她逗得捂著嘴直樂。
“行,我馬上就……哎,不對,梁先生您現在可不能吃東西啊!”
姜小萍猛地一個急拐,別說梁穎龍了,就連姜鶴都被她媽搞得一愣。
“這養生學裡頭有個說法,‘怒後不可便食、食後不可發怒’,這飯前動怒,吃飯就等於‘服毒’啊!”
姜小萍痛心疾首地拍著大腿道。
“……有這么邪乎嘛!”梁穎龍明顯不大信。
“看來您是真不懂啊,您知道《黃帝內經》嗎?”姜小萍當即雙手抱臂,衝著梁穎龍擺出了標準的“我考考你”的架勢。
“這我能不知道?《黃帝內經》是最早的醫學典籍,比李時珍的那個……那個《本草綱目》還厲害呢!”
梁穎龍不甘落後,立馬反考起了姜小萍,“倒是你,知道《黃帝內經》分幾部分嗎?”
“這誰不知道啊,《靈樞》跟《素問》兩部分啊!”
姜小萍輕鬆應對,明顯比梁穎龍“技高一籌”,“梁先生,這《素問》裡頭有篇《舉痛論》,裡頭有句話,‘百病生於氣,怒則氣上……而……而久成氣病’,您明白嗎?”
“……”梁穎龍眨巴了兩下小眼睛,“哎呀,這個……嘶,我平常還真是沒怎么研究過。”
“那我說得簡單一點兒,您有沒有覺得最近一段時間您一生氣,這兒就特漲得慌?”
姜小萍的左手煞有介事地在自己的身前囫圇比劃了一大圈,主打一個全面覆蓋,姜鶴大概猜出了她媽的意圖,趕緊繃緊了麵皮,唯恐自己笑出聲,影響她媽的發揮,不過樑穎龍明顯已經被忽悠瘸了,他點頭如搗蒜,就差跪求仙姑顯靈了。
“自從過來伺候我爸……哎喲喂,我的氣啊就沒順過,還總打嗝。”
“這就對咯。怒傷肝、肝克脾,這人一生氣啊,脾就容易出問題,再一吃那大魚大肉……嘖嘖!”
姜小萍擺了擺手,主打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不過您現在問題不大,主要是沒多長時間,咱們這樣,先散氣,多吐納、多冥想,然後斷液……24小時吧,讓脾胃好好休整一下。”
“行行行,沒問題……不過這’斷液‘是什么意思啊?不能喝水?”梁穎龍懇切求教。
“是隻喝水。”姜小萍微笑解答。
“小萍姐,沒想到你還懂中醫呢!”
門一關,張潔芳就興沖沖地湊到姜小萍跟前兒,“我這有時候也覺得肚子漲氣,我是不是也得‘斷液’啊?”
“你要是想減肥,斷兩天也行。”
“啊?”張潔芳一下子就懵了。
“嗐,我剛忽悠他呢!”
走在樓梯上的姜小萍抬起頭,嫌惡地看向梁振英家的方向,剛喂梁老爺子吃飯,她才知道老人家從昨兒晚上10點到她們來,整整12個小時,水米沒打牙,梁穎龍腰突剛好點兒,就撇下不能自理的親爹跑出去打牌,愣是打到天快亮了才回來。
“就沒見過這樣的,自個兒親爹都能扔在家裡不聞不問,正好餓他一天,看他難不難受!”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