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太久太久,江鳳鳴無人可以傾訴。
於是到了此刻,她將這些一股腦都倒給了程羲和這個陌生的人。
“不怕你笑話,在杜海,每天活在韓師的陰影下,我太痛苦了,痛到甚至想要殺了韓師再自殺!”
而現在,當程羲和提出詛咒之說後,江鳳鳴才真正覺得,她人生的前路終於有了光亮,不再只有絕望。
她迫切地看向程羲和:“程先生,您能幫我解了那個.....那個詛咒嗎?”
程羲和沉吟一會,道:“我還在調查韓師,如果貿然解咒,可能會打草驚蛇。”
江鳳鳴以為他是在拒絕,那雙燃起希望沒多久的眸子迅速暗淡下來:“難道我以後只能過這樣的日子嗎?”
淚落在她的手背,她的聲音含著無限的痛楚和嘶啞:“可我、可我實在支持不下去了......”
程羲和知道她誤會了,失笑道:“哎——你別哭啊!我不是說不行,而是要解你身上的詛咒,需要個不被施咒人發現的地方才行。”
他摸索著下巴,看一眼天色,起身垂眸看向江鳳鳴:“如果你信任我,就跟我來吧!”
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江鳳鳴當然答應。
兩人再上車,依然是程羲和架勢,這次卻是往太山而去。
沒多久,車就停在了程家小院門前,江鳳鳴亦步亦趨跟著程羲和下車。
但程羲和卻沒馬上進門,而是在門口停下來,突然開始跟空氣對話?
“朵奶奶,您回來了?呵,奢山也在?”
江鳳鳴一愣,轉頭往程羲和的方向看去,他周圍並沒有別人,那他是在和誰說話?
但前方的聲音還沒停,程羲和甚至還伸出手,彷彿有人在他手心放了什麼:“好啊,謝謝您還想著我。”
好似真的發生了一場對話,程羲和還轉身朝外邊擺了擺手:“朵奶奶再見。”
然後,他才接著要帶江鳳鳴進門,而目睹一切的她卻停在門口不敢進去了。
因為此時的江鳳鳴,正在懷疑是程羲和幻視,還是自己幻聽了。
程羲和見她沒動靜,道:“江小姐,你怎麼了?”
話音落下,他才想起江鳳鳴是普通人,無奈拍了拍額頭,解釋道:“是我的長輩去了趟外地,為我帶了些小玩意回來。”
他的右手在江鳳鳴面前攤開,明明沒有東西,卻突然之間,程羲和的手上憑空出現一棵樹苗?
這樹苗上還隱隱冒著股黑灰之氣,無風自動往江鳳鳴的身上飄來時,被程羲和的左手即使擋住碾碎。
江鳳鳴心中的震驚已經無可言喻,今天,從見到程羲和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賭。
但現在,在程家小院的門前,她的心頭正無比火熱,因為她真正意識到,有程羲和在,她遇到的事一定能夠解決!
這種篤定的驅使下,江鳳鳴加快腳步進入程家小院。
此前,為了方便請本地陰差前來,程羲和已經在家擺了簡易祭臺,今天正好拿來給江鳳鳴解咒。
江鳳鳴坐在祭臺中央,程羲和點燃一炷香,煙氣嫋嫋順著夜色往天邊飄去。
他的手一抬,程家小院的圍牆上一道淺淡的流光閃過,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這是程羲和開啟了程宅的保護結界,除了保護程家人,它還能隔絕氣息。
現在,不論程羲和對江鳳鳴身上的詛咒做了什麼,那位施咒之人都不會發現。
所謂的詛咒,實際上就是利用玄門的陰陽術法,將邪氣和煞氣施加於人身,進而為其招致天道的懲罰。
想要解除詛咒,必須辟邪與退煞並行才可,一般修士很難做到。
之所以說江鳳鳴準確抓住了能拯救她的浮木,就是因為別人做不到的,程羲和卻可以。
端來一小碗清水,程羲和將硃砂倒入其中,執筆在上面輕輕一蘸。
灰白的筆尖瞬間染上硃砂鮮紅的色彩,他沉心靜氣,對江鳳鳴道:“閉上眼睛。”
睫毛一顫,江鳳鳴照做。
柔軟的筆鋒在沾上硃砂後帶上了水意溫厚,落在臉上時讓她清凌凌打了個激靈。
“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氣佈道,氣通神。氣行奸邪鬼賊皆消亡。視我者盲,聽我者聾。敢有圖謀我者反受其殃。”
“伏以拜請退煞咒,手舉清香口唸經,念得上界下方都清靜,人難離,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不怕流年和關煞,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而後,程羲和提筆,在江鳳鳴的額頭輕輕點上一滴硃砂。
一瞬間,凡人無法看到的地方,那滴硃砂仿若點入江鳳鳴的心臟,繼而漫至全身。
江鳳鳴能感覺到,當程羲和手裡的筆觸及她的臉頰時,自己就不能動彈了。
但她非但沒有一絲恐懼,反而覺得那股隨之而生的溫暖,讓她多日來於心底凝結的寒意一掃而空。
而當最後那滴硃砂融入皮膚之後,江鳳鳴只覺得那股溫暖瞬間由內而外,充斥整個身體。
那些盤旋於她心頭、腦海中的重擔,竟都消失無蹤了。
江鳳鳴不由閉上雙眼,靜靜感受這種玄妙的境界。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等她再次清醒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清晨的曙光穿過古老的太山,灑在華夏的每一寸土地。
蟲鳴與鳥叫漸次響起,清冽又香甜的空氣拂過鼻尖的那一刻,江鳳鳴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新生。
她呆愣愣看著天邊的朝霞,直到耳邊傳來程羲和的聲音:“江小姐,你感覺怎麼樣?”
江鳳鳴的目光落在程羲和的臉上,有些無措又有些激動。
許久,她才深深吸氣:“我、我覺得我很好,好到好像整個人都重新活了過來!”
別人不一定能明白她的話中之意,但程羲和確實清楚的。
所以,他問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如果還想留在杜海的話,我可以幫你和杜立津說清這事。”
“但你需要明白,信這種事的並不多。就算杜立津會相信我,其他人也還是會對你有成見的。”
江鳳鳴眸中的激動逐漸散去,她也冷靜下來,知道程羲和是在委婉勸她離開杜海。
果然,程羲和接著道:“我雖不通相面,但偶爾還是能看出些東西。杜海不是適合你的地方,在其他方向,你會有更好的發展。”
經了昨晚這一遭,雖不通玄門術法,但憑著自己的判斷,江鳳鳴看清了程羲和的實力。
知道有他在,韓師不會有好下場。
而她,也在有了滿含希望的前路後,看開了:“你說得對,我是該離開杜海,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程羲和笑笑,衷心祝願:“你一定會有很好的未來,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
江鳳鳴笑得灑脫:“那就借你吉言了。”
程羲和是她的恩人,她相信他的話。
當天,江鳳鳴就回杜海提出了辭職。她現在的上司,總經辦主任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江鳳鳴一提離職,他恨不能敲鑼打鼓,當天就把她送走。
連按照慣例把人留一個月交接時間的慣例都不走,和人力資源部門報備之後,他就告訴江鳳鳴,給她三天時間完成交付就可以走人。
對於他的迫不及待,江鳳鳴滿不在乎,只笑笑道:“多謝主任。”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正式離職那天,那些曾遠離她的同事也難得對江鳳鳴有了笑臉,虛虛和她客套道邊幾句才走開。
她也不放在心上,有人來和她說話,她就應幾句。
沒人說話時,就自顧自把個人物品收進紙箱裡。待所有東西都收拾好,江鳳鳴環顧一圈這呆了好幾年的地方,輕聲道:“各位,再見。”
也不等人回應,就抱著紙箱往電梯裡去。
電梯門打開,裡面站著的人,是程羲和。
江鳳鳴驚喜,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道:“程先生。”
程羲和按住開門鍵,對她點頭:“我來送送你。”
江鳳鳴感激,和他一起來到公司的停車場。
開車前,江鳳鳴突然按下車窗:“程先生等等,你先別走!”
程羲和歪頭,問道:“怎麼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很久以前,韓師剛進公司的時候,我有次在樓道碰到他,他似乎在唸很奇怪的話。”
“神來隔重紙,人來隔座山,千陰弄不出,萬陽打不開......”
“程先生,我聽到的這個,對你有用嗎?”
程羲和一聽就明白了,這咒是遮掩氣息的。他點頭,道:“很有用,多謝你的細心。”
目送江鳳鳴的車離開,程羲和回到辦公室,韓師正在認真工作。
程羲和斜斜靠在椅上,做出休息之狀,實際確實打開心眼,一遍遍“掃描”韓師。
許久之後,他才從韓師的背後發現一絲罪孽邪氣,順著這股邪氣,程羲和往深裡探入,裡面的罪孽深重了。
程羲和在心底譏諷一笑,笑自己大意之下被一個凡人矇蔽。如果謝雁回在身邊,一定會看出來吧?
不過好在,現在看出來也不算晚。
這時,韓師抬頭看到程羲和,問道:“羲和,我聽人說你剛剛跟江鳳鳴在一起。什麼時候認識我師姐的,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他問得似是無意,但眼中的警惕卻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