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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果子撒在床帳里,百子被覆上,全福太太請了黛玉端坐,又笑着念了好些吉祥話。李紋、李綺姊妹兩個湊在一旁打趣了幾句‘小嫂子’,便在全福太太催促下笑盈盈出了正房。

內中只餘下黛玉與紫鵑、雪雁兩個丫鬟,黛玉隔着紅綢垂首觀量,便見床帳下露出棗子,花生,蓮子,栗子,桂圓等物來。

許是覺着有些硌,黛玉悄然挪動身形,探手自百子被下取了個棗子出來。

雪雁緊忙湊過來道:“姑娘,這可吃不得。”

紫鵑頓時教訓道:“少渾說,姑娘不過是覺着硌了。”

雪雁癟嘴道:“姑娘天沒亮便起來梳妝打扮,這會子定然餓了。”

那八抬大轎瞧着體面,這一路卻要拋費許多光景,因是此時新婦出嫁都不敢吃喝,餓得急了也不過吃幾枚紅皮雞蛋。

紫鵑便提了食盒來,悄聲道:“姑娘若是餓得慌,這裡有雞子、喜餅。”

黛玉搖了搖頭,這會子頭昏腦漲,心下只覺似幻非真。一板一眼回過乾爹、乾娘與外祖母的話兒,乘了八抬大轎一路招搖,又入得伯府與儉四哥拜了天地。恍惚間不覺心下生疑,那天地果然是拜了?

此時坐帳不好亂動,黛玉端坐了,紫鵑剝了一枚雞子,湊過來道:“姑娘多少用些,那喜宴方才開,儉四爺只怕要入夜方才能回來。”

黛玉應了,小口吃了一枚雞蛋,雪雁又送來喜餅,黛玉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吃。

外間賓客喧嘩,時而便鬨笑一聲,想來定是哪些賓客在打趣儉四哥。黛玉面上莞爾,心下卻擔憂不已,不由得與紫鵑吩咐道:“你瞧瞧誰在外頭,給儉四哥遞個話兒,可不好喝多了。”

紫鵑‘哎’的應了一聲,悄然出得正房,便在門前瞧見了吩咐丫鬟的紅玉。紫鵑客氣着與紅玉交代了,紅玉便低聲笑道:“你讓奶奶放心,四爺那酒壺裡可是摻了水的,不過是聞着有些酒味,便是飲上兩壺也無妨的。”

紫鵑笑着應下返身而回,紅玉轉頭兒領了丫鬟往後頭傳菜。自穿堂進得正堂里,便見賓朋滿座,眾人吃吃喝喝,那席面一路排到了儀門;便是如此也不曾排下,連那西路院四進也排滿了席面兒。

這會子李惟儉已然到了內儀門左近,方才敬過一桌賓客,轉頭到得另一桌,身旁的嚴奉楨遙指一人道:“復生初次相見,這位是景田侯之孫巡城兵馬使裘良;這一位是陳也俊,乃順德公主儀賓;這位……額——”

嚴奉楨悚然而驚,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卻見那十五、六歲一襲月白長衫的少年起身,端起酒盞相敬道:“俗名不足掛齒,我有個名號喚作長樂居士。”

長樂居士……太子!

李惟儉面上不變,依舊噙着笑意,端起身旁人托盤上的酒盅道:“相逢便是客,居士定要興盡而歸。”

太子笑道:“我心下仰慕李伯爺已久,奈何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哈哈,來來來,李伯爺滿飲此杯。”

李惟儉笑着舉起酒盅一飲而盡,便見太子仰脖將杯中酒幹了,又將杯底亮給眾人觀量。

同桌賓客無不叫好連連,也隨着這二人一併飲了。

李惟儉便道:“招呼不周,諸位慢用。”旋即引着幾名儐相往下一桌而去。

李惟儉方才敬過兩名內府副總理,轉頭便見太子已然起身而走,臨出廳堂前扭頭笑着觀量李惟儉一眼,這才領着幾名隨從興沖沖而出。

須臾光景,東路院賓客盡數敬過,李惟儉與嚴奉楨過穿堂往西路院去,到得穿堂里二人略略頓足。那嚴奉楨沉下臉來蹙眉道:“太子怎麼來了?”

李惟儉輕笑道:“長樂宮那位打我主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大喜之日、廣迎賓客,他願來便來唄。”

嚴奉楨壓低聲音說道:“皇后早薨,聖人極寵太子。可十幾年前舊事就在眼前,復生切勿摻和奪嫡之事。”

李惟儉道:“家事國事天下事……干我屁事!長樂宮那位只怕將我當成了錢袋子,瞧着吧,這後頭說不得有什麼手段等着呢。”

“那復生——”

李惟儉擺手道:“恩師貴為閣老,不好摻和此事。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位若果然當我是軟柿子,那我便崩碎他一口牙。”

嚴奉楨欲要勸說幾句,卻見李惟儉當先而行,丫鬟挑開簾櫳,李惟儉邁步便進了西路院。嚴奉楨搖了搖頭,趕忙催着其餘儐相往西路院而去。

今日所來賓客自有遠近貴賤之分,那親厚些、位份高的多在中路院,如各路士紳、內府屬官等多在西路院安置。到得此間李惟儉也不用一桌接一桌敬下去,只到了一處院四下敬一杯便算。

如此敬過四處院落,李惟儉忽而身形踉蹌,嚴奉楨便嚷道:“復生飲多了!”

有士紳子弟起鬨道:“快攙了伯爺回去,免得今兒入不得洞房!”

當下嚴奉楨與另一儐相攙扶李惟儉出得西路院,過兩處穿堂,又與中路院賓客招呼一聲,這才被二人送到了東路院里。

眼看到得正房前,一直好似不勝酒力的李惟儉回頭觀量一眼,眼見再無外人,這才舒展身形道:“再是好酒兌了水也是難喝,早知如此不如乾脆喝酒了!”

嚴奉楨一把將其扯住笑道:“復生想喝酒還不容易?莫忘了你當日是如何灌我的?真真兒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說話間自另一儐相托盤裡取了酒壺、酒盅:“廢話少說,你我兄弟須得連飲三杯才成!”

李惟儉哈哈一笑,道:“怕你不成?”當下拿了酒盅連飲三盅。

清冽美酒下肚,李惟儉還不曾有什麼,嚴二公子頓時上了臉。

嚴奉楨朗聲大笑道:“好,痛快!時辰不早,復生莫讓弟妹等急了,快入洞房吧。”

李惟儉笑着拱手作禮,旋即往正房而去。守門的丫鬟連忙屈身見禮,開了房門迎了其入內。

此時天已昏沉,內中挑了大紅雕花燈籠,四下展布紅綢。李惟儉心下雀躍,往東過得一進碧紗櫥,這一間房北面是軟榻,南面是暖閣。紫鵑與雪雁兩個丫鬟緊忙笑着迎出,屈身一福問候道:“見過老爺。”

李惟儉笑着頷首道:“你們也跟着忙了一日,這裡暫且不用你們伺候,且先下去用過酒席再說。”

兩婢笑着應下,隨即咯咯笑着出了正房。

李惟儉邁步上前,遙遙聽得內中一片靜謐,再過一重碧紗櫥,扭頭往北便見拔步床上端坐一佳人。

鳳冠霞帔齊整,頭覆紅綢。李惟儉笑着到得近前,抬手去掀那蓋頭,佳人卻連忙偏頭避過。

李惟儉一拍額頭:“忘了忘了。”緊忙自一旁桌案上抄起秤桿來,這才將那紅綢蓋頭挑起。

便見黛玉面上嬌嗔,一雙會說話的眸子宜嗔宜喜,對視一眼便緊忙偏過頭去。李惟儉學着戲文一般作怪拱手道:“娘子有禮了!”

黛玉板著臉起身一福:“相公有禮了!”

二人對視一眼,頓時笑個不停。李惟儉摘了帽子隨手丟在一旁,湊過來坐在黛玉身旁道:“這鳳冠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