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就不覺得殺戮過重嗎？”道衍不再和魏明拐彎抹角了，他發現若是還像以往那樣虛虛實實的說話，魏明能夠帶着他繞圈子，把他給氣死。
魏明樂了，嗤笑一聲道：“殺戮過重？這話你也說得出口。是不是以為吃了幾天齋飯，念了幾句佛經，就認為你慈眉善目了？”
“論殺戮，誰比得上你掀起的靖難之役？”
道衍眼帘一垂，低聲說道：“皇上乃是真命天子，就算是沒有貧僧，也會有人其他人前來幫助皇上。靖難之役同樣不可避免，這和貧僧無關。”
和你無關？這樣的話讓魏明頓時不爽，盯着道衍冷聲說道：“四年戰亂，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你以為這是一句與你無關就能夠掩蓋過去的嗎？”
“難道你想為建文抱打不平？”見魏明抓住不放，道衍自然而然地想到這一點，他眯起眼睛看着魏明。
朱棣也是臉上一沉，他對魏明給予厚望。但......若是魏明一心偏向建文的話，那他絕不會留下魏明！
“建文？”魏明冷哼一聲，嗤笑道：“一個廢物而已，有什麼資格讓我為他抱打不平？我這是為百姓不值，四年戰亂百姓吃了多少苦頭？”
魏明對於朱棣和建文之爭沒有絲毫興趣，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在魏明看來這都是老朱家自己的事情，和自己無關。但是因此而牽連百姓，這就不對了......
“你......你說他是廢物？”道衍都驚了，他剛才還在懷疑魏明是不是建文的人，現在聽到他這樣說，頓時打消了念頭。
開玩笑，哪怕是他和建文敵對，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說過建文是廢物這樣的話。就算魏明真的是建文的人，他這樣說了建文也不會放過他。
朱棣緊張的心頓時放鬆下來，他側頭看了馬和一眼，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止不住。
魏明笑着搖搖頭，看着道衍莞爾一笑道：“坐擁整個天下，卻被你一隅之地逆風翻盤，但凡建文腦子正常一點，你都不會有絲毫機會。他不是廢物，還能是什麼？”
“貧僧說了，此乃天命如此，與貧僧無關。”道衍臉色一沉，不滿地瞪着魏明。
道衍可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被魏明如此輕視，他當然也會心裡不爽。
“天命？”魏明呵呵一笑，饒有興趣地說道：“長興侯善守之名天下皆知，但是建文卻偏偏下旨讓長興侯進攻。如果當初建文讓長興侯死守徐州，你還有半點機會么？”
朱棣仔細地分析起魏明的話，片刻過後他臉色頓時一陣慘白，如果真讓耿炳文死守徐州，他就算是奪下整個北方，也不會有絲毫的機會。
道衍既沒有承認，也沒有慌張，還是一臉平靜地面對魏明，“所以貧僧才說，皇上乃是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這句話，就是這麼不講道理。魏明也不得不承認，道衍這個理由的確無懈可擊。
“魏明，閉嘴！”朱棣呵斥一聲，從佛像背後走了出來。
魏明尋聲望去，看到朱棣的瞬間裡面不由地笑了起來。
繼續躲着偷聽啊，別以為我看不到你，就猜不到你在偷聽了。都什麼年紀了，還想要讓道衍來試探，自己躲在後面偷聽。
“拜見皇上。”魏明笑着躬身拜下。
朱棣無奈地看了魏明一眼，他本來是想要聽聽魏明和道衍之間說些什麼的，沒有想到魏明一下子把話題轉到建文頭上，讓道衍根本不敢搭話。
這......他還怎麼偷聽啊？
沒有辦法，朱棣只好自己站了出來。
“朱允炆雖然矯詔竊取大位，但他畢竟是高祖皇帝孫子，容不得你置喙。”朱棣大踏步走過來，指着魏明喝道。
朱棣向世人說，本來高祖皇上當初是要傳位於他的，是朱允炆矯詔，趁着他不在京城而搶先登基。
不得不說，朱棣的這個說法還是有一些道理的。
當初高祖皇帝駕崩，各地藩王想要進京祭拜，按照常理來說，這是倫理綱常，是必須的事情。大明以孝立國，不可能連高祖皇帝駕崩，各地藩王都不能進京弔唁。
但是朱允炆偏偏就下令不準藩王進京，甚至還說這是高祖皇帝的遺詔。按照朱允炆的說法，這是高祖皇帝擔心朱允炆鎮不住各地藩王，才不讓藩王進京的。
可是仔細一想，這種說法根本就很沒有道理。高祖皇上是什麼人，他可是從一介布衣在短短十五年內平定天下的猛人。他既然知道朱允炆鎮不住天下藩王，那為何會傳位給他？難道就不能把皇位傳給一個能夠鎮住天下藩王的人？
因為這樣才能夠保證大明安定，對大明才會最有利的。
至於說高祖皇帝喜歡朱允炆，願意把皇位傳給他這個不能鎮住天下藩王的人......這種說法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個人喜好和江山社稷比起來孰輕孰重，朱元璋會不知道？而且朱元璋在臨終前的確數次傳召讓朱棣進京，並且傳聞在駕崩的前一刻，都還在不停地問燕王進京沒有。
種種跡象表明，朱元璋當時的確是有傳位給朱棣的想法的。要不然，老朱就不應該傳召朱棣進京，而是一紙詔書讓朱棣自盡。以老朱對朱棣的了解，他不會不知道朱棣會造反？
而朱允炆的操作更是讓人對他是否矯詔的疑惑加深，首先詔書並不是高祖皇帝親自寫的，而是文官寫的。
按照朱允炆的說法，是高祖皇帝病重不能親自手寫詔書，讓文官代筆的。乍一看這個理由似乎說得過去，但是仔細一想，傳位詔書何等重要？這麼重要的東西，高祖皇帝怎麼可能讓文官來代筆？
而且，高祖皇帝病重，一開始又不是病得連筆都拿不起來了。當高祖皇帝察覺到他身體真的不行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提前寫下傳位詔書。
其次，朱允炆在高祖皇帝駕崩之後，還不等將高祖皇帝葬入孝陵，就急急忙忙地即位登基。這在歷朝歷代以來，都是沒有過的，完全不符合禮法。朱允炆一個口口聲聲把禮法掛在嘴上的人，會罔顧禮法，要說他心裡沒有鬼，恐怕鬼都不信！
而且從朱允炆這一系列操作當中，魏明總會品出一股味道。一股書生眼高手低，做事顧此失彼錯漏百出的味道。
所以在魏明看來，朱允炆當初多半就真的矯詔才登上皇位的，朱棣並不是在冤枉他。而且他多半還是和文官聯合起來，裡應外合干成這件事的。
“微臣知錯。”魏明連忙低頭認錯。
朱棣聽了無奈地看了魏明一眼，當他看到魏明臉上的笑容的時候，他就知道魏明剛才只提到朱允炆，就是為了刺激他站出來。
萬萬沒想到，他還真的一腳踩進魏明挖的坑裡。
朝着道衍伸手示意了一下，朝魏明介紹道：“你猜得沒錯，這就是道衍。”
“原來真是道衍大師，失敬，失敬！”魏明連忙笑着朝道衍拱拱手。
“都坐吧。”朱棣抬手朝兩人示意了一下，自己先一步坐到蒲團上。
道衍一言不發，低着眉頭掀開僧袍坐到朱棣的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