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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傳說 

“大當家威武!”眾寨主們問題,異口同聲的稱頌。至於心裡頭到底怎麼想,則誰都無法深究。

“也沒啥威武不威武的!”呼延琮慵懶地擺擺手,依舊提不起太多的精神,“那三個小騙子雖然不厚道,但從細作送回來的密報上看,他們三個當日所做所為,卻把咱們太行山的威名利用了個十足十。剛才軍師也說過了,咱們山裡頭如今最缺的是什麼?是人才!如今天下漸漸恢復安定,肯上山落草的豪傑越來越少,咱們怎麼著也得弄些人才回來繼承衣缽。否則,哪天咱們這些人都老得干不動了,太行山這麼大的盤子,由誰來接?萬一弄個眼光和本事太差的上來,弟兄們的口糧不說,咱們的祖墳,都得讓人給刨了!”

這個話題,有些過於長遠,也過於沉重。在座的大多數寨主們紛紛低下頭去,沉默不語。唯獨七當家焦寶貴這個急脾氣,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高聲反駁,“哎——!大哥您這麼說,就是太瞧得起他們了。什麼人才難得?還不是欺負定縣那幫人見識短么?真正遇到大場面,這種坑蒙拐騙的招數能起什麼作用?要我說……”

“當年咱們都看不上孫方諫兄弟倆坑蒙拐騙,如今人家哥倆是坐鎮一方的節度使,咱們卻還在太行山裡苦哈哈地熬日子!”呼延琮看了他一眼,嘆息着打斷。

“那是他臉皮厚,當年耶律德光那廝,不也曾拿出個節度使的頭銜來請大哥您出山么?並且是安國節度使,坐擁刑、洺、貝三州,比他那個保義軍節度使好得多!”焦寶貴梗着脖子,繼續喋喋不休。

他雖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混不吝,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在場大多數寨主的心裡話。太行群雄不是沒有割據一方的機會,而是當機會送上門來時,被呼延琮用鋼鞭硬生生給打了個稀爛。

當時呼延琮的話,大夥至今依舊在耳,“我燕趙大好男兒,豈能為他人做狗?”這事兒到現在為止才過了幾天,大當家怎麼又開始羨慕起孫方諫兄弟的好運氣來了?

“如果當初我受了遼人的招安,呼延家的祖宗都會被氣得從墳地里蹦出來!”從眾人的表情上,呼延琮就能猜到大傢伙此刻都在想什麼,又長長的嘆了口氣,低聲解釋。“咱們這些人,有子承父業進入綠林道的,有被仇人所逼的,雖然彼此經歷各不相同,卻都還算活得頂天立地。若是當日我接受了耶律德光的招安,咱們就成什麼了?一群為虎作倀的瘋狗!非但死後沒臉入祖墳,活着時,也得被人偷偷戳脊梁骨。”

在場的寨主們咧了下嘴,紅着臉點頭。誰也沒勇氣反駁,呼延琮說得沒有任何道理。

見大夥不接自己的茬,呼延琮頓了頓,他繼續補充:“況且安**和保義軍豈能混為一談,保義軍在拒馬河邊上,時刻都能兩頭下注。契丹人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可以倒向漢國。漢國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就可以立刻倒向契丹。而安**,卻是坐鎮河北腹心,豈能說倒向另外一方就倒向另外一方?若是當日受了契丹人的招安,結局要麼是跟漢軍死拼到底,要麼再受漢軍一次招安,被郭家雀等人驅趕着,去跟趙延壽那廝死拼,左右不會落到個好下場。”

“唉——!”“唉!”“唉!”最後一句話剛剛說完,議事堂里的嘆氣聲頓時響成了一片。大夥無論服不服氣,都不得不承認,呼延琮當日所做出的,其實是最為理智的選擇。

孫家哥倆是孫家哥倆,太行山是太行山,彼此之間份量不同,受招安之後的結局必然也大相徑庭。

“算了,不說這些了,人活着,總要放眼將來!”呼延琮笑了笑,再度意興闌珊地揮手,大夥都散了吧,“總之一句話,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輕舉妄動。大夥乃耐下心來,且看看那三個小子到底能折騰起多大風浪。也留出些時間,等等更多的消息!否則,光憑着一兩句話就殺出山去,實在有失妥當!”

“大當家說得是!”“我等遵命!”“大當家,我等先行告退!”眾寨主們亂紛紛地答應着,陸續起身離開。

焦寶貴依舊心存不甘,卻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呼延琮。從金交椅上站起來,跟在了所有人身後。然而還沒等他的大腿邁出聚義廳的門口兒,耳朵里又傳來了大當家呼喚聲,“老七,你等一等,我找你還有別的事情!”

“是!”焦寶貴遲疑着回過頭,滿臉困惑。

“回來,到我跟前來坐,我讓人去準備了些吃食,咱們兄弟好些日子沒一起坐坐了。”呼延琮對他客氣地笑了笑,低聲發出邀請。

“噢!”焦寶貴心裡打了個突,緩緩走回,欠着半個屁股坐好。

以他過去的經驗,大當家呼延琮越是對某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雙方關係越是親密無間。相反,當呼延琮忽然對某個人客客氣氣,恐怕心裡頭就已經不再拿此人當兄弟看,用不了太久,該人屁股下的金交椅便會空出來。

“老七,久不見你到主寨這邊,嬸嬸和弟弟妹妹們,最近都還好吧?”呼延琮又對他笑了笑,無論是表情還是話語當中,都沒有露出絲毫的敵意。

焦寶貴心臟卻又是一哆嗦,將手放在大腿兩側,強笑着點頭,“都好,他們都好。我娘臨來之前,還念叨過哥哥你呢。說要我一定盡心儘力輔佐你,自家兄弟別為了一些小事兒就生分了!”

“噢!”呼延琮先是欣慰地點頭,隨即,雙目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那你呢,你是不是覺得哥哥最近做得不夠好?”

“不,不是,絕對不是!”焦寶貴騰地一下跳起來,雙手擺得如同風車,“大哥你聽我說,我今天絕對沒有跟你對着乾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你,你,你對那三個騙子,太,太當回事了些!”

“只是這樣?”呼延琮將眼睛從焦寶貴的眼睛上移開,對着從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柱追問。

已經入秋了,陽光遠不如夏天時強烈。光柱中,無數纖細的灰塵被照亮,隨着空氣的流動上下起伏。

“咱們兩家從祖父那輩就搭夥,到咱們這兒是第三代!”焦寶貴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強調。

“所以,有些話,我才當面兒問你,而不是問其他人。其他人,未必跟我說實話!”呼延琮也站了起來,背對着窗子,身體被陽光襯托得無比魁偉。“老七,你放心,我不會把兵器對着自己的親人。我現在可以對着咱們兩家祖上的在天之靈發誓。但是,你今天,卻必須給我一句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別告訴我,你今天的話,都是順口說出來的,根本沒有走心!這話,我不會信,你自己也騙不了自己!”

“大哥,你最近懈怠了!”焦寶貴身體猛地打了個哆嗦,接連後退兩步。隨即把心一橫,聲音陡然轉高。“大哥,你真的懈怠了。按照現在的模樣,咱們太行山豪傑,早晚得被你帶到溝裡頭去。大哥,我沒想過取而代之,我也可以發誓,對着咱們兩家祖先的在天之靈。可你這樣下去,最遲半年之內,取代你的必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