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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歸來 

一眉彎月,緩緩爬上頭頂,將清冷的光芒,灑遍地面上的每一道溝溝坎坎。

“減速!再吃點東西,順便讓戰馬恢復體力。”雖然心裡頭巴不得肋生雙翼,鄭子明依舊決定先把隊伍停下來休整。

古人云,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身邊弟兄們雖然個個表面看上去精神抖擻,但是,鄭子明自己心裡卻清楚,大夥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畢竟,從上一次遭遇戰,到現在已經又過去了三天,這三天大伙兒雖然盡量想方設法避開了大股的敵軍,卻又多走四百里冤枉路,一個個早就都累得精疲力竭。

“想辦法燒點兒熱水,給大家泡泡腳和大腿!”石重貴猛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補充。

前後八天,來來回回上千里,年青力壯的漢子也承受不住。更何況他這個曾經做過多年罪囚,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被摧殘到了崩潰的邊緣前朝天子?

“我去打幾隻活物來,給大夥補補!”陶大春咬着牙,如同跟全天下的野生動物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兄弟們這會兒估計全靠最後一口氣撐着,再繼續埋頭趕路,除非咱們從此遇不到任何敵軍。”

那怎麼可能?一句話說罷,他自己忍不住都連連搖頭,“在下以為,咱們最好今夜不再繼續趕路,否則,幾個重傷號……”

“我知道,等會看一下周圍的情況!” 鄭子明迅速扭頭掃了一眼,心中湧起一陣刺疼。缺乏藥材和工具,繼續耽擱下去,肯定有人撐不到下一個黑夜的到來。

陶大春知道他想早點兒回到來時的大船上,施展“奇術”留住幾個重傷號的性命,稍作猶豫,又低聲提醒道:“從昨天開始,我有一直有個很不祥的預感,就是怕登船不易。今夜如果後面的契丹騎兵不追過來,我們就放慢行進速度,途中找一處易守難攻之處,安營紮寨,歇息幾個時辰……”

“登船不易?!”周信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着問道,“陶將軍是怕還有人在前面攔截?”

“我說不上來,我心裡一直覺得怪怪的,非常不踏實!”陶大春四下看了看,遲疑着搖頭。“咱們殺了那麼多契丹契丹東路軍的人,按說,耶律底烈為了面子,也不該放過咱們。可最近兩天,咱們看到的隊伍打的都是別家旗號,東路軍的人馬一個都沒碰見!”

“嘶——!”周信將冰冷的鹽水,直接倒在自己大腿根兒處的箭傷上,一邊倒,一邊用力吸氣,“對啊,按說契丹人早就該發現那些東路軍的屍體了。他們對地形那麼熟,還有飛鷹送信,耶律底烈現在應該發了瘋般滿天下找咱們才對。怎麼他倒主動撤了兵?”

“怕是沒安什麼好心眼!”陶勇也走上前,接過周信手中的水袋,低下頭幫他清理傷口。“但咱們光是猜測,也沒有用。只能盡量準備,到時候見招拆招!”

“的確!”聽麾下幾個心腹愛將,都建議休息一下再繼續趕路,鄭子明只能選擇從諫如流。“等會兒探明了周圍情況,咱們就找個避風的山谷歇歇。然後看看能不能走直線,抄近路插向遼水與三岔河的交匯點。”

“休息半個晚上吧,然後後半夜再急行軍。後半夜契丹人睡得沉!”一直昏昏欲睡的石重貴再度抬起頭,低聲補充。

作為一個曾經的馬上皇帝,他臨敵機變能力雖然不足,征戰經驗卻非常豐富。知道此刻除了趕路之外,大夥還要隨時準備作戰。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讓體力和精神,始終保持在某一道基準線之上,否則,就等同於自取滅亡。

鄭子明聞聽,愈發堅定了先讓弟兄們恢復體力的決心。衝著父親和陶大春等人點點頭,低聲道:“那就從現在開始休息,爹,你跟大夥就留在這兒。大春,你去打些獵物。順便在周圍轉轉,看看哪裡適合紮營!”

“好!”陶大春毫不猶豫地回應,然後迅速抖動韁繩。

鄭子明用目光送他遠去,然後將目光轉向周信和陶勇,吩咐二人去招呼大夥暫時下馬歇息。然後又將目光轉向自家父親,打開水囊,伺候着對方喝了幾口清水,說了幾句可以令後者寬心的話。最後,又將水壺塞進了一個挂彩嚴重的滄州懷裡,抖動韁繩,快速衝上了臨近的山坡。

夜風帶來徐徐清涼,令他整個人頓時精神一振。放眼望去,周圍看不到任何人影,也沒有任何燈光。只有鍋蓋一樣的藍色天空,從頭頂扣下來,倒扣住整個曠野。

“嗷,嗷,嗷——”狼嚎聲里,幾顆流星迅速從“鍋蓋”上劃落,眼前世界瞬間一片大亮,然後又快速黑了下去,萬籟俱寂!

“看,星星從天上掉下來了!”五十里外的一處無名山坡後,幾名秣鞨族將領猛地跳了起來,朝着流星下落的方位指指點點。

“有人要死了,老天爺派了人下來接他!”篝火旁,有個幕僚打扮的傢伙明顯喝多了,眯縫着眼睛,嘴角涎水淌出老長。

“放你娘的狗屁,你才要死了,老子這就打死你,省得你整天給老子下咒!你們這些漢官,沒一個好東西。都跟石重貴一樣!讓老子連個安生覺都睡不得!”幾個秣鞨族將領立刻怒火中燒,轉過身,來到篝火旁,衝著漢人幕僚拳打腳踢。

好不容易今年不用打仗,正琢磨着讓家裡的牲畜多繁衍些崽子,也趁機讓婆娘再給自己生個娃。誰料數天前,外邊忽然傳來石重貴被鄭子明救走的消息。緊跟着,大夥就被臨時徵召了起來,騎着戰馬滿天下東翻西找。

若是有希望把石重貴父子倆個抓到也罷,好歹皇上把賞賜頒下來,大夥多少都能分上一些。可從前天開始,大遼國泰寧王耶律察割忽然聯合東路軍節度使耶律底烈、南院樞密使韓匡嗣三個,發布了命令,要求其他各路契丹兵馬,看到鄭子明之後,只能尾隨驅趕,不得動手將其當場格殺。否則,就以抗命罪論處!

這,是他娘的什麼狗屁道理?敢情誅殺姓鄭的爺倆的大功,早就被兩位耶律將軍和一位韓將軍預訂了,其他人累死累活都沒份兒。而光是兩位耶律將軍也就罷了,人家好歹是太祖皇帝的後裔,根正苗紅。那姓韓的又算什麼狗東西?區區一個漢官,有什麼資格爬到秣鞨人頭上指手畫腳?

肚子里憋着一股子惡氣,幾個秣鞨族將領下手自然就狠了些,扎眼功夫,就將漢人幕僚打得滿頭是血,趴在上,連哭喊聲都發不出來了。

“夠了,別打死他。好歹他也是六品文職,打死了,皇上那邊不好交代!”篝火旁,一名敞着懷,摳着腳丫喝酒的大漢,猛地將酒袋子丟了出去,大聲斷喝。

“是,蕭將軍!您說不打,我們就留他一命!”正在施暴的幾個秣鞨族將領,立刻停止了拳腳相加。轉過身,訕訕地撓頭,“這不是閑着也沒事情幹麼?這小子姓韓,不是什麼好東西。將來得了志,肯定跟那個韓匡嗣是一路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