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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撲朔 

“回去!”郭允明的身體晃了晃,扭過頭來大聲命令。

被小肥一句話揭了老底兒,他卻沒功夫跟對方斤斤計較。撥轉坐騎,直奔身後不遠處的木橋。先揮刀砍翻了兩名堵在橋頭驚慌失措的兵卒,隨即,舉起血淋淋的刀鋒,大聲喝令:“各都將士,以番號順序,逐次通過。爭路者斬!遲疑不前者斬!臨陣脫逃者斬!過橋後不聽從指揮者,斬!”

一口氣說了四個斬字,揮落刀鋒,轉身而回。緊跟着,低沉的號角聲就在馬車旁響了起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將主帥的決斷,瞬間傳遍河谷兩岸。

擁擠不堪的木橋上,秩序立刻為之一肅。各都兵卒迅速想起了自己的番號,或者加速衝過橋面,或者將坐騎和身體貼在了護欄上,為其他袍澤讓開了道路。

已經過了河一眾將士,也在幾個都頭們的組織下,陸續穩住心神,將蜂湧而至的山賊草寇頂離橋頭。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精銳,單獨拉出來任何人的戰鬥力都比前來偷襲的對手高出了數倍。很快,就在橋頭到馬車之間,清理出來了一個六丈方圓的空心軍陣,將小肥和他身邊的一眾瓦崗豪傑們,虛虛地圈在了中央。

“趕緊回車裡去!你剛才說得對,來者不是個善茬子!”又揮舞着血淋淋的鋼刀鞏固了一下防線,郭允明再度大聲命令。

“沒事兒,他們的最後目標才是我!”小肥衝著他笑了笑,沒心沒肺地說道。

這幾天耳朵里灌滿了石敬瑭、張從訓和李存信等人當年的輝煌戰績,令少年人對行伍之事興趣大增。正夢想着將來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戰場親自感受一番,對面的“救駕者們”們,便給他送了個大枕頭來!

敵軍的人數眾多,但組織非常混亂。很有可能,不是來自同一座山寨。不知道是哪位節度使花費了巨大血本兒,居然能將他們全都捏合在了一起,共同來營救即將落入虎口的“二皇子”。

反觀“自己”這邊,軍容軍紀就好出許多。只憑着幾個來回縱橫馳騁的騎陣,就令對手輕易無法靠近橋頭。只是騎陣的厚度,實在太單薄了些。並且每每將衝上前的敵軍殺退一次,就會變得愈發單薄。

“這樣下去,恐怕抵擋不了多久!”完全以局外人身份,小肥暗暗地得出結論。不是內行,但好歹也算曾經得到過瓦崗二當家的嫡傳,他相信自己的判斷與事實相差不會太原。。

“殿下,我叫你回去!你到底聽見沒有?!別自作聰明。”正看得高興,卻又聽見郭允明的聲音傳了過來,如寒冬時節的烏鴉一般噪呱,“這裡距離太原不過六七天路程,即便他們這次僥倖得手,也很快就會被漢王再派兵追上。到時候,難免玉石俱焚!”

機會如此難得,並且非常有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小肥怎麼肯依照他的命令躲回車廂?只是將胖胖的身體往門內縮了縮,用銅盆擋住自己的胸口和小腹,搖着頭道:“我原本也沒指望他們能夠得手啊。但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你們兩家打得如此熱鬧,要是連個喝彩的都沒有,那多沒意思?”

“你.....”稍稍愣了片刻,郭允明才終於正確理解了小肥此刻的心態,恨得咬牙切齒,“你倒是看得開!但也別高興得太早。,坐山觀虎鬥,得有坐在山頂上的實力。而你此刻不過是一塊肉......”

他的後半句話,被一片潮水般的叫喊聲迅速吞沒。有一個黑褐色臉孔的山大王領着數十名騎着高頭大馬的綠林好手,終於將“漢軍”的防線沖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一邊繼續向馬車突進,一邊扯着嗓子大聲呼喚,“殿下,殿下在何處?俺呼延琮來救你了!”

他身後,則是更多的綠林好漢,或者騎馬,或者步行,透過剛剛殺出來的缺口,如潮水般洶湧而前。“殿下,殿下在何處?我等奉命前來救駕!!”

“救駕,救駕!殿下勿慌,我等來了!”

......

“不要回應他們!”唯恐小肥主動向對方靠攏,郭允明用身體擋在車門口處,大聲提醒。

話音剛落,他身後猛然響起了六當家余斯文那特有的公鴨嗓兒,“殿下在這兒,趕緊過來接殿下離開,殿下這些日子天天盼着你們!”

“去死!”郭允明暴怒,回手一刀劈向余斯文。卻看見對方早已將坐騎撥開了數尺,手中短斧指着自己,滿臉得意。“這就是二皇子殿下,爾等小心,切莫傷了他!!”

“呀——!”鼻樑骨末端猛然傳來一陣酥麻,郭允明立刻意識到危險,身體果斷一翻,甩開一隻馬鐙,墜入坐騎肋下。緊跟着,數十支黑漆漆的羽箭從天而降,把他的戰馬射成了一隻刺蝟。

“蠢豬!老子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根本不管郭允明的死活,瓦崗七李晚亭策動坐騎,大罵著撲向了正在往弓臂上搭第二支羽箭的山賊們。手中漆槍在半空中揮出了一團濃密的烏光。

二十幾步的距離,戰馬只需要兩個縱躍。黑臉兒山大王呼延琮來不及瞄準,只好匆匆地將羽箭朝着李晚亭的戰馬射來。瓦崗七當家李晚亭只是輕輕壓了下槍纂,就用槍身將羽箭磕得倒飛而出。緊跟着,槍鋒迅速回歸原位,如怒蛟般,直刺對手的胸口。

“來得好!”電光石火間,山大王呼延琮丟下騎弓,從馬鞍下抽出一根黑漆漆的鋼鞭,向上猛撩。“噹啷!”李晚亭手中的漆槍被撩開了數尺,三尺槍鋒帶着四濺的火星,砸在一名山賊的肩膀處。將後者從馬鞍子上直接砸了下去,然後被陸續衝過來的戰馬直接踏成了肉泥。

“點子扎手,別戀戰!”李晚亭用力控制住手裡不斷顫抖的漆槍,從呼延琮的身邊急沖而過。在二馬錯鐙的瞬間,他完全有機會用槍纂嘗試着再給對手來一記狠招。然而,兩臂處傳來的陣陣酸麻,卻非常清晰地提醒了他,千萬不要再去冒險。

一旦槍纂再被對方用鋼鞭磕中,他根本沒有把握確保漆槍不直接飛上天空。那樣的話,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就變成了徒手沖陣,結果肯定與自殺差不多。

根本無須他來提醒,跟在他身後衝過來的幾名瓦崗豪傑,也早就從鋼鞭和漆槍碰撞的聲音里,判斷出黑臉漢子是個萬人敵。紛紛於疾馳中,將戰馬拉偏方向。一個接一個,自鋼鞭的攻擊範圍之外,突入敵陣,掠起一道道猩紅色的血光。

對付普通嘍囉,他們的本事綽綽有餘,三兩下,就將對黑臉山大王身後的同夥沖了個七零八落。

那黑臉山大王,卻根本不管自家手下兒郎的死活。策馬掄鞭,直撲正在血泊中的掙扎着往起爬郭允明。嘴巴里依然大聲高呼“救駕!”,黑漆漆的鞭身,卻恨不得立刻打爛目標的頭顱。

“攔住他!”“休得張狂!”“住手!”郭允明的親信們,紛紛策動坐騎,封堵黑臉山大王呼延琮的去路。卻被呼延琮或者用鋼鞭逼開,或者一鞭抽落於馬背之。

騎兵作戰,往往一到兩招就分出生死。即便分不出來,最多三招過後,兩匹戰馬也會交錯而過。接下來的戰鬥,則就要交給彼此身後的同伴,與雙方都沒有了任何關係。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黑臉漢子面前,就沒有了任何阻擋,烏漆漆的鋼鞭高高地舉起,藉助戰馬的衝擊之勢,直奔郭允明的後腦勺。

“我命休矣!”郭允明雙腿拚命邁動,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閉得緊緊。兩條腿兒的人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此時此刻,他自知在劫難逃。

“咣!”一記金鐵的交鳴聲,宛若洪鐘大呂,震得他眼前金星亂冒。然而,預料中的解脫卻沒有到來。鐘聲之外,隱隱透出瓦崗六當家余斯文焦躁地指責聲,“傻小子,你這是幹什麼?哎呀,快跑,我打不過他!”

彎腰撿起一根不知道被誰丟棄的長矛,郭允明順勢打了個滾,迅速轉身。第一眼,他看到的便是一隻被砸爛了的銅盆,就落在距離自己不到三尺處,破口處倒映着絢麗的日光。第二眼,他看見小肥跌坐在馬車中,一隻腳門裡,一隻腳門外,狼狽不堪。第三眼,他看到原本留在馬車旁貼身保護小肥的六當家余斯文,被一桿鐵鞭逼得節節敗退,胯下戰馬卻始終擋在車門前,令後者無法再多靠近馬車分毫。

“呼——!”不再做任何猶豫,郭允明將長矛當作投槍,朝着黑臉漢子擲了過去。雖然在一個呼吸之前,他還恨不得將余斯文給碎屍萬段。

黑臉山大王呼延琮聽到半空中傳來的武器破空聲,立刻抬臂揮鞭。“咔嚓”一聲,將投槍砸得一分為二。

趁着他分神自救這一瞬間,余斯文迅速俯身,左手抄起小肥露在外邊的大腿,猛地向起一帶,將後者如草料包一般,直接給摜入了馬車。緊跟着,他右手的短斧凌空飛出,不是衝著再度揮鞭殺向自己的呼延琮,而是直奔拉車轅馬的屁股。

“唏噓噓——!”轅馬的屁股上,被急掠而過的斧刃,擦出了一條淺淺的口子,疼得悲鳴一聲,奮力張開了四蹄。

“唏噓噓——!”左右兩側的輔馬也受了驚,同時嘴裡發出了大聲悲鳴。四蹄張開,緊隨轅馬的腳步。

十二條腿拉着高車,橫衝直撞。正試圖圍攏上前的山寨嘍囉們躲避不及,被撞得人仰馬翻。

“攔——”郭允明本能地喊出一個字,試圖命令趕過來救援自己的“漢軍”騎兵去阻攔小肥。然而,看到緊跟在馬車之後,用身體和坐騎奮力阻擋黑臉山大王的余斯文。他的心臟忽然一顫,“攔住哪個黑臉狗賊,助殿下脫身!”

下一刻,潮水般的悔意,將他徹底吞沒。從血泊中撿起自己的佩刀,他翻身跳上一匹無主的坐騎,緊追着馬車和黑臉漢子留下的煙塵,呼嘯而去!

注1:漆槍,出現於唐代中晚期的一種制式兵器,類似於馬槊。製造工藝比普通長矛要求略高。槍頭的長度、寬度和開刃,都有相應標準。

注2:求收藏支持。開新書不容易,即便是老作者,也需要讀者偶爾給點兒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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