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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得輕巧,而接下來的日子並不輕鬆。

海邊的沙灘上,四人相對而坐。如今處境蹉跎,應當有番計較,而提及前途的兇險,不免叫人憂心忡忡。

在馮田看來,金吒峰雖然地處遙遠,而藉助雲舟的快捷,也不過三、兩月的路程,卻怕遭到玄武谷高手的攔截,使得途中橫生變數。想要如期抵達金吒峰,還須多加小心。

阿三抱怨說,玄武谷的弟子,為數眾多,根本不敢與其公然為敵。而一旦遭到算計,則必然遭殃。阿金、阿離,以及阿威、阿雅的身隕道消,皆與此脫不了干係。而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同門弟子,早已走散,萬吉長老,也不告而別。着實寒心吶,誰都指望不上。倒不如守着海島,至少沒有性命之憂。金吒峰,不去也罷。

阿勝則是拿出一枚圖簡,與眾人比劃。

據他所示,落腳歇息的海島,距部洲,應該有三、五千里之遠,卻一時不明方位。誰讓當時只顧着逃命呢,根本無暇多顧。如今唯有返回陸地,查看地理地貌,方能依照圖簡,摸清具體所在。而此去的兇險,可想而知。他懇請三位弟子,拋開輩分,暢所欲言,群策群力。但有設想,他定當從善如流。

言外之意,他也不堅持如期趕往金吒峰。能夠活着,比什麼都好。

馮田卻提醒道,仙門之中,良莠不齊,出了萬吉長老那樣的人物,也是在所難免。而倘若放棄了金吒峰,便也錯過與同門重逢的時機。若有不測,一行必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他的話,不無道理。阿勝與阿三,卻犯起了愁。

誰不想趕往金吒峰呢,怎奈險阻重重。且不說玄武谷弟子,一個個窮凶極惡,還有四位人仙長老呢,便如四座大山般的難以逾越。

而去也不是,躲起來也不是,總不能這般傻坐着,應該有個對策才好。

三人面面相覷,轉而看向另外一人。

無咎默默聽着三位夥伴的敘說,極少出聲,兀自拿着酒壺,衝著大海默默眺望。他的眸子,似乎在隨着波濤的起伏而微微閃爍。他臉上的神色,又波瀾不驚。

“無咎,你意下如何?”

“啊……便叫鬼芒,不……”

無咎心不在焉來了一句,旋即醒悟過來。他從遠處收回眼光,舉起酒壺稍作示意,“呲溜”一口苦艾酒下肚,這才笑了笑:“如何行事,全憑前輩主張!”

阿勝期待有個兩全之策,以便幫着眾人擺脫眼下的困境。他怔怔片刻,悶哼了聲:“哼,你說商議對策,而你的心思並不在此……”他極為不滿,卻又狐疑不解:“鬼芒,何為鬼芒?”

“哦,我知道!”

阿三急忙舉手示意,搶着分說:“鬼芒,便是師兄煉製的寶物,鬼神莫測,威力無窮呢。”他忽而心生好奇,賠笑道:“師兄,我親眼所見,好像是……”

而他最後的兩個字尚未出口,便遭叱呵:“多嘴——”

無咎打斷阿三,對於所謂的鬼芒避而不提。而他也沒有否認,臉色笑意如舊。

閉關數月,很是辛苦。他只想歇息片刻,養養心神,並揣摩煉器的不足,與諸多感悟。雖然僅僅煉製成了一根鬼蛛的螯足,也就是剛剛命名的“鬼芒”,而對於煉器之道,卻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不敢說精於此道,或登堂入室,至少也漸漸嫻熟,漸漸的熟能生巧。既然如此,閑暇時分,不妨再次煉製幾枚陰木符,並嘗試蔽日符的煉製。累了倦了,便飲着酒,吹着海風,多舒坦啊。卻偏偏有着那麼一幫傢伙,大煞風景而揮之不去。

“無咎,問你話呢,你倒是給個痛快……”

阿勝心煩難耐,話語中帶着牢騷。

“我也想痛快,奈何……”

無咎聳聳肩頭,欲言又止,而笑容中,卻多了一絲苦澀。曾經打了巴牛一頓,純屬機緣巧合。如今再也沒有了大坑的地利之便,遇到幾位人仙長老,只能亡命而逃。

“要不……”

無咎飲了口酒,咂巴着嘴:“在此閉關個三年五載,修至金丹,嗯,到時候,我定當打得那幫傢伙屁滾尿流。”

“哎呀,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阿勝擺了擺手,教訓道:“你修至築基,已屬莫大的運氣,不敢好高騖遠,否則自毀前程!我且問你……”他坐直身子,鄭重又道:“我三人商議半日,難以決斷。眼下只聽你一句話,究竟何去何從?”

阿三也當有趣:“哈,師兄滿口胡言,你若結丹,我阿三便能成神!”

眾所周知,築基高手,修至金丹者,極為艱難,即使有所僥倖,也要耗去十幾、數十年的光陰。如今卻有人為了對付玄武谷,聲稱要立地結丹,且只須三年五載,聽起來更像是一種笑話。

無咎斜眼睨着阿三,神色不善。

阿三有過前車之鑒,慌忙挪動屁股往後躲閃。

無咎並未踢屁股掐脖子,而是看向馮田,稍作沉吟,道:“依我之見,還是馮老弟所言在理!”

馮老弟的意思,就是繼續前往金吒峰。

而馮田突然得到認可,尤其是無咎師兄的認可,讓他頗感意外。詫異之餘,他不由得點頭致意。

阿勝卻是嘆了口氣:“唉,僅憑你我四人,如何對付玄武谷的眾多高手……”

“但有阻擋,衝殺過去!”

“你手段百出,自然沒有顧忌!”

“哦,你是怕我不告而別?”

“嗯……”

“如此齷齪勾當,並非本人所擅長。而諸位卻是三番兩次背信棄義,又該怎講呢?”

“這個……情有可原。而我阿勝發下誓言,斷無下回……”

“百言百當,不如一踐!”

“何解?”

“哼,說出來的誓言,都是騙人的……”

無咎收起酒壺,拂袖起身,悠悠踱了幾步,轉而佇立海邊而昂首遠眺。

不知不覺已是天色黃昏,斜陽西垂時分。晚霞輝映之下,但見浪濤如血,火紅沸騰,海天壯觀……

阿勝與馮田、阿三相繼起身。

而方才的對話,依然讓阿勝耿耿於懷。他撓着鬍鬚,尷尬自語:“誓言怎會騙人呢,要命的……”

無咎沒有吭聲,兀自凝神遠眺。腳下海浪起伏,肩後長發飛揚,原本白皙清秀的面龐,也被霞光映紅。一雙眸子,更是如同點燃激情而烈焰不熄。

阿勝三人也被那壯觀的景色所打動,不由得默默遠望。一時海天入懷,各自心蕩神馳而渾然忘我。

火紅的天地間,一座孤島之上,四道孤單的身影,便這麼久久佇立。

當漸漸暮色四沉時分,浪濤聲中話語再起——

“倘若玄武谷不肯放過你我,早晚尋來,與其四處躲避,何妨知難而上呢。”

無咎似乎有了決斷,轉過身來:“不管此去是刀山,還是火海,我都想走上一遭,也不枉部洲的蠻荒之行。你我相處一場,聚散是緣。既不能善始善終,但求好合好散。諸位,告辭了!”

他沒有不告而別,而是當面辭行。言下之意,他要獨闖金吒峰。

而三位小夥伴詫異了。

阿勝瞪大雙眼:“此話何意,倘若要分道揚鑣,又何必商議半日,你視我三人何在……”

“哎呦,我的師兄,你怎能說出如此無情無義的話呢?”

阿三更是跳腳大喊,怒聲譴責:“你與拋棄同門的萬吉長老,有何兩樣?不,你更卑鄙。萬吉長老悄悄離去,尚且有所顧忌。而你根本未將我三人放在眼裡……”

馮田則是微微錯愕,忙道:“我一行九人,僅剩其四,倘若師兄離去,豈不讓人痛心。小弟我甘願隨行,刀山火海絕無二話!”

“刀山火海又有何妨,算我一個!”

“還有我呢,我阿三也不含糊啊!”

“諸位,真的要隨我而去?”

“那是當然!”

“絕無虛言!”

“我的師兄,大海為證哦!”

“哼,少糊弄我,誰不知大海最為陰晴莫測!而我醜話說在前頭,此去變數多多,禍福難料,生死各安天命……”

乙未年的二月,這日的傍晚時分。

一片雲光,從海上緩緩升起,旋即掠過海面,直奔夜色深處而去。

閉關數月,一行繼續踏上征程。至於何去何從,道理明擺着。在擺脫玄武谷的追殺之前,唯有前往金吒峰的一條路。而之所以商議半日,還是各有猜忌。倘若四個人的想法不一致,難免節外生枝而自釀苦果,唯有齊心戮力,或能逢凶化吉。

至於最終又怎樣,還是那句話,天曉得……

……

七日之後,又是傍晚。

從雲舟上俯瞰,大地似乎劈為兩半。一半黑暗重重,山林綿延,一半波光閃爍,浪濤起伏。

海岸。

而見到了海岸,也就是返回了部洲。

有人提醒:“無咎,你我多加小心!”

有人回應:“嗯,瞭然!”

有人示意:“夜黑風高,正當趕路。何不一去萬里,就此殺向金吒峰!”

有人阻攔:“不可莽撞,且留意慢行!”

“哼,還夜黑風高,你當做賊呢,金吒峰尚在數萬里之外,你殺過去啊……”

“哈,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咦,諸位快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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