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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一條大船奔着夏花島的方向疾馳而去。

出海過罷,踏上返程。

而比起來時的安靜,此時的甲板上,多了幾分熱鬧。

夏花島的修仙子弟雖有折損,卻參與了海上的激斗,並見證了青湖島的落敗,一個個依然興奮不減。於是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敘說著驚心動魄的種種遭遇、以及各自的神勇作為。而凡俗子弟則是圍在一旁,同樣是興高采烈。

在這片海域上,採取明珠、圍獵海怪、捕撈大魚,均為尋常事。而海島之間的生死拼殺,並不多見。修仙者的鬥法,更為罕有。而今日不僅與青湖島惡戰一場,還親眼目睹了人仙、築基前輩的大顯神通。此番出海,可謂收穫良多。尤其是那位神秘的築基高手,令人又是好奇,又是敬畏……

凝月兒獨自坐在船頭,抱着雙腿,膝頭抵着下巴,乖巧而又神色默默。

她的身旁沒人陪伴,似乎有些孤單落寞。

便於此時,一個婦人扭動腰肢走了過來。

是阿信,竟臉上賠笑,雙手拿着一把短劍。只見她走到近前,欠身施禮,然後放下短劍,討好道:“月兒妹子,此前純屬玩耍打鬧,鄉里鄉親,莫要介意啊!”

這個貪圖便宜的女子,竟將竊取的飛劍原物奉還。

凝月兒沒有說話,伸手抓回自己的飛劍。

阿信又是訕訕一笑,忸怩道:“妹子啊,以後姐姐還要你多多關照呢,還請在無咎的前輩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先行謝過了!”言罷,她竟然摸出幾粒明珠放在地上,這才如釋負重般地轉身離開。

不過瞬間,任家兄弟與幾個熟悉的人影也走了過來,各自放下明珠、或符籙、或丹藥,不忘點頭致意,然後紛紛散去。

凝月兒看着面前的寶物,怔怔片刻,禁不住的抿唇微笑,並長長舒了口悶氣。便好似久久的鬱積,在這一刻盡掃而空。

淺而易見,曾經欺負過她的人,都是要她既往不咎,以後多多關照呢。而之所以如此,皆因某人的存在。

凝月兒回首看向船樓,眸子微微閃爍……

位於船尾的船樓,只有兩層。上層露天,為法陣中樞所在;下層則是一間寬敞的靜室,並有木窗通風照亮。

與此同時,靜室內,兩人相對而坐。

樂島主雖遭創傷,而吞服了丹藥,又稍加調理,已無大礙。他看向手中的一塊玉牌,詫異道:“你是賀洲星雲宗的弟子?”

丈余遠外,無咎點了點頭:“嗯!”

自從海船返航之後,無咎便被樂島主邀請敘話。他早有所料,欣然從命。而來到靜室之後,樂島主果然又一次詢問他的來歷。而他不再隱瞞,索性拿出當年的星雲宗的令牌,並將星海宗與星雲宗的恩怨過節略述一二,只道是宗門紛爭,而被迫逃亡海外,又歷經劫難而喪失修為,這才隨波漂流,意外闖入夏花島的海域,等等。

“感念島主收留之恩,便欲報答。幸虧樂伯的靈石助我一臂之力,終於找回了幾分修為。今日恰逢青湖島作孽,理當挺身而出!”

無咎所說,乃是賀洲仙門的一段真實經歷,且有身份令牌為證,沒有絲毫虛假。至於部洲、以及神洲,則是避而不提。他又道:“何況我已不再是仙門弟子,而是夏花島人氏。夏花島有難,我責無旁貸啊!”

“原來如此……我倒是錯怪了你,不過……”

樂島主看着手中的玉牌,點了點頭,卻又兩眼一閉,嘆道:“你早該道出實情,也不會……唉!”

有關遙遠的賀洲,以及賀洲仙門,他所知不多,卻也聽說過賀洲的仙門之亂。而無咎的所言所述、宗門令牌,非凡的殺人手段,以及出售與樂家坊的功法與飛劍,均佐證了一個仙門弟子的身份。他如今再無猜疑,卻又後悔不已。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對方並無不良企圖,反倒是竭力維護夏花島,並在危急關頭出手相助。

“彼時自身難保,實屬無奈呀!”

無咎歉然一笑,接著說道:“而眼下此時,本人與夏花島榮辱與共。島主有話,但講無妨!”

樂島主神色糾結,遲遲不語。

無咎則是不急不躁,端坐如舊。

又過了片刻,樂島主抬手一拋。

無咎接過玉牌,便聽道:“也罷,只當你是青湖島派來的不良之徒,便假意收留。而你今日也該知曉,我與青湖島積怨頗深……”

從樂島主的口中得知,他雖然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卻也懂得陰謀陷阱,否則他也不能成為一島之主。而夏花島地處偏僻,距離最近的海島,便是青湖島,怎奈兩家素來不和。他意外獲悉,晨甲試圖吞併夏花島。恰逢無咎突然闖入狩獵的海域,只當是晨甲的蓄意為之。於是假意收留無咎,實為暗中試探。而無咎竟然投靠一個瘋瘋傻傻的小丫頭,且隨身寶物眾多,更加讓他猜疑不已,卻又尋不到更大的破綻。於是他心生一計……

“……此番前往那片盛產明珠的海域,乃我刻意為之。倘若你與青湖島有關,必然露出破綻。而晨甲卻二話不說,大打出手,即使我搬出梁丘前輩也是無用,着實出乎所料。所幸你挺身而出,不然危矣!”

樂島主說到此處,餘悸未消般地嘆了口氣。

無咎咧嘴苦笑,有些難以置信:“為了我一個外來小子,倒也是煞費苦心,而如此計策……”

正所謂,從來只有套路深,你死我活方為真。而這位樂島主的計策,竟漏洞百出。算計的最後,差點葬送了整個夏花島。

“不、不……”

樂島主連連擺手,尷尬道:“在出海之前,我走了一趟玄明島,並……並拜見了梁丘前輩,稟報了詳情。前輩親口答應我,決不允許晨甲侵犯我夏花島。一旦發現他有不軌舉動,便將予以嚴懲……”

“梁丘前輩?”

“梁丘子,玄明島的島主,地仙修為的前輩高人……”

“而那位晨甲島主,為何不懼梁丘前輩呢?”

“也不盡然,而是他好像有所依恃!”

“哦?”

“他約我,三日後,玄明島見……”

“惡人先告狀!”

“正是如此!只要他要前往玄明島,指責我夏花島擅自入侵,並殺了他的四位弟子,本島主便也成了禍亂飛盧海的罪人。即使梁丘子前輩為人公道,也不好有所偏袒。只怕麻煩了……”

“這個……莫非本人之過?”

“哎呀,當時若非你連殺四人,也震懾不了晨甲,他又怎肯退去,我並未怪你,而是……”

便於此時,疾馳中的大船漸漸放緩。旋即法陣消失,一座熟悉的海島近在眼前。

“到家了——”

“嗯……”

相對而坐的兩人不再多說,各自起身。

無咎拱了拱手,告辭離去。

便聽身後說道:“無咎,三日後,能否陪我走一趟玄明島?總不能任由晨甲在梁丘前輩面前胡言亂語……”

無咎腳下一頓。

又聽道:“姜武、葉二,勉力撐到此時,已是不易,他二人繼續閉關療傷……”

無咎沒有回頭,走向門外。

……

清晨出海,返回夏花島的時候,已是晚霞漫天。

山野小徑上,走過來一男一女。

無咎背着雙手,信步而行。

凝月兒則是蹦蹦跳跳,一路跑在前頭。

海船靠岸之後,小丫頭站在岸邊等候。忽見一道青衣人影走到近前,並抬手示意。她頓時笑逐顏開,在眾人的注視下歡快而去。

途中,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時不時的眼光相碰,卻又頗為默契。只是一個神色透着暖意,一個嘻嘻直樂而笑臉爛漫。

須臾,兩間石屋靜靜矗立在暮色之中。

“今日收穫頗豐,我來燒飯……”

“不必了!”

“是否倦了,回屋歇息?”

“露天草地便好!”

“你……”

“我想陪着月兒,說說話!”

“好啊……”

兩人在草地上坐了下來,卻一時無語。

無咎拿出酒壺,飲起了酒。

凝月兒則是明眸閃爍,似乎依然沉浸在興奮之中,而興奮之餘,又多了幾分莫名的忐忑不安。她索性雙手托腮,靜靜看着幾尺之外的那道熟悉的身影,看着他默默飲酒,看着他舉目遠眺,看着他輕聲嘆息,又看着他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我……我該稱呼你一聲前輩……”

“我是你收留的門人啊!”

“嘻,人不可貌相。你今日真是大出風頭,威震夏花島呢。便是任家兄弟與阿信,也找我賠禮道歉……”

“說說你啊!”

“我有何好說?”

“說你的童年往事,說你修鍊的未知……”

“我爹最為疼我,每回出海,總不忘給我帶來稀罕之物……我娘嫌棄我性情狂野,怕我吃虧,又怕我孤獨無依……有時倦了入夢,還能見到爹娘……如今我成了修仙者,依然忘不了……”

“人世間,最重莫過爹娘恩。忘不了,便揣在心頭,帶在路上!”

“嗯,從沒人給我這般說過,而我也無人提起……”

“你意外踏入仙途,根基不穩,還須依照我給你的功法,循序漸進……”

“你怎能看出我修鍊有誤?”

“我是築基高手哦!”

“嘻,起初我傳你法門,想必笑我無知!”

“你有真誠足矣,誰敢取笑於你?且罷,我今晚便傳你一套遁術!”

“你要收我為徒?”

“我從不拜師,也不收徒!”

“那你的一身修為,從何而來?”

“這個……我與小月兒的境遇相仿!”

“咦,你也誤服了妖丹?”

萬里蒼穹,一彎新月悄然升空。夜色下的草地上,兩人說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