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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峰下。

一位身着土黃長衫的老者,負手而立,臉色陰沉,久久不語。

數十丈外,便是玄明峰。曾經挺拔俊秀的山峰,從山腳處崩開一個巨大的豁口。地牢所在,則林木折損,亂石堆積,滿目的狼藉。且四周旋風揚塵,靈氣亂竄,哪裡還有半點當初的景象,分明一處荒涼破敗之地。

心驚,心痛啊!

老者似乎忍耐不住,猛然抬手一指,卻手指哆嗦,鬍鬚顫抖,旋即又強抑怒火,“啪”的捲起雙袖而背抄雙手,慢慢轉過身來:“老夫不過出趟遠門,玄明峰便成了這個樣子?”

幾丈遠處的山坡上,並排站着一位老者、一位中年男子,以及一位婦人,正是衛左、覃元與甘水子,皆低頭不語。再遠之外的山莊後門,另有數十個山莊弟子,同樣是神情畏縮而不敢吭聲。

“千百年來,還沒有人敢在我玄明島撒野,如今倒好,呵呵……”

老者怒極生笑,抬眼看向四方:“竊我靈脈,毀我靈峰,辱我弟子,再揚長而去,他究竟是何方高人?”

“師尊,他是無咎……”

“用你呱噪,我當然知道他是無咎!”

老者猛然怒喝,厲聲叱道:“我還知道他是夏花島的修仙子弟,並由我親手關入地牢,而便是如此一個築基小輩,他是如何干出逆天勾當,你三人能否說個清楚!”

覃元剛剛提醒一句,嚇得急忙閉上嘴巴。

他身旁的衛左,抬頭起來:“師尊,那人已是人仙一層的修為,而論起真實的法力,堪比四、五層的高手,尤其初次較量,他竟能藉助靈脈之力,與弟子也相差彷彿……”

這位大師兄也是老者的模樣,卻沒有他師尊的威嚴氣度。

甘水子趁機附和:“師尊,據說無咎有套古陣,專門竊取靈氣,着實令人防不勝防……”

“那又如何?”

師尊,便是梁丘子。獲得弟子的稟報,急忙踏上返程。而剛剛返回玄明島,便已氣得口鼻生煙,查看了地下靈脈之後,他務必要將這場禍事查個水落石出。他反問一句,繼續又道——

“無咎,一個小輩,參與海島紛爭,連殺四條人命,老夫並未加以嚴懲,僅僅是將他關入地牢禁足而已。老夫此舉,是不夠仁義,還是有欠公允?”

衛左、覃元與甘水子異口同聲:“師尊寬德仁厚,飛盧海有目共睹……”

三位弟子有心討好恭維,卻如火上澆油。

梁丘子更加怒火中燒,猛然吼道:“既然老夫言行無愧,那小子焉敢如此欺我?”

沒人敢於回應,只有吼聲在回蕩。尤其是最後兩字久久不絕,卻成了欺我、欺我、欺我,而使得凝重肅穆的場面多了幾分莫名的尷尬。

“說,他逃往何方?”

梁丘子還是的滿臉怒色,而發泄過後,他的話語聲似乎緩和許多,卻不容置疑。

覃元與甘水子看向衛左,那位大師兄推辭不過,稍加斟酌,拱手稟報:“無咎藉助假身符籙,湮沒於深海之中,弟子曾反覆查找,依然不見蹤影。我料他必然潛伏暗處,伺機逃脫,便代師傳令,封死十萬海域……”

“不……”

梁丘子搖了搖頭,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即日起,我要通傳六位島主,封死整個飛盧海,徹查萬千島嶼與每一塊礁石,直至那小子認罪伏法,否則我決不罷休!”

……

夏花島。

樹林,石屋,草棚,依然如昨。便是山坡草地,也是老樣子。

不過,今日有客人到訪。

凝月兒走出屋門,拱手相迎,一雙大眼睛,透着疑惑。

竟是樂陶、樂島主突然登門,他身後還跟着幾個陌生人,有男也有女,看樣子都是前輩人物,卻又好像一個個神色不善。

“前輩,有何吩咐?”

凝月兒神色怯怯。

“哦,這幾位乃是玄明島的道友,途經夏花島……”

樂島主笑着分說,只是笑容有些牽強。他話沒說完,一個氣度不俗的婦人上前兩步,看着簡陋的石屋,以及門前那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她微微訝異:“無咎他孤舟一人,漂泊海上,被你救起之後,便安置住在此處?”

“啊……是啊,據他所說,他……他遭到仇家追殺,故而四處逃難。本人見他凄苦,故而收留,誰想他人面獸心,唉……”

樂島主搖頭感嘆,悔不當初的樣子。

“所言不差,我玄明島誠信待他,他卻竊取靈脈,搗毀靈峰,豈不正是那狼子野心之輩!而眼下看來,他並未逃回夏花島,二師兄……”

婦人說到此處,轉身看向同來的一位黑壯漢子。

兩間石屋,一目了然;那門前的小丫頭也是過於青澀稚嫩,根本不值一提。既然此行沒有收穫,耽擱下去已是徒勞無益。

黑壯漢子點頭會意,也不多說,轉身踏劍而起。另外三位漢子,則是緊隨其後。

“樂島主,且去你的山莊盤桓一二……”

婦人催促一聲,跟着幾位同伴離去,而騰空之際,又不忘回頭一瞥:“小丫頭的根骨不錯……”

樂島主不敢怠慢,便要動身陪伴。

凝月兒突然追了兩步,急急喚道:“前輩……”

“哦,莫非改了主意,答應拜入我的門下?”

“我……我想知道無咎他出了何事?”

“哼,他如今得罪了整片飛盧海,七大地仙前輩與成千上萬的高手都在找尋他的下落,你少問為妙,以免惹禍上身……”

“……”

石屋門前,只剩下凝月兒一人。

直至樂島主與幾位仙道前輩的身影消失,她這才幽幽緩了口氣,抬腳走向草棚,然後慢慢抱膝坐在草地上而默默遠望。

無咎他得罪了整片飛盧海?難怪至今不見迴轉,原來他闖下大禍。而他眼下又在哪裡,以後還有重逢之日嗎?

凝月兒低下頭來,手中多了一個戒子,她禁不住撅起嘴巴,兩眼中閃動着委屈的淚光。

上回他離去的時候,便沒想回來。因為他留下的靈石、功法、飛劍、符籙,足夠數十年的修鍊用度。而自己卻渾然不曉,否則……否則……

唉,否則又怎樣,自己修為太弱,跟着他豈不成了累贅。

樂島主也突然性情大變,主動上門要收自己為徒。不用多想,十之八九因為無咎的緣故。而自己有了靈石,與罕見的功法,只須勤加修鍊,再不用懼怕任家兄弟的欺負。既然如此,又何必寄人籬下呢。何況無咎說過,他從不拜師。我也不差,為何不能像他一樣?

而無咎他竟竊取玄明島的靈脈,搗毀了人家的靈峰,嘖嘖,真夠氣魄。從樂島主的話中猜測,他或許已是人仙高手。難以置信啊,卻又不敢不相信。玄明島的前輩都上門了,沒有半點虛假。以他精明機智,應該能夠化險為夷。而我若是依照他留下功法修鍊,豈非比他更加厲害?

凝月兒的眸子里,淚光沒了,只有興奮期待的神色在閃爍不停……

……

密室中。

淡淡的珠光下,靜靜坐着兩道人影。一個手裡拿着玉簡,在默默研修功法神通;一個的身旁則是堆積厚厚一層靈石碎屑,兀自雙目微闔而行功不輟。而彼此之間隔着一層禁制,倒也互不相擾。

便於此時,隨着光芒隱約,石梯的頂端有洞口一閃即逝,旋即現出的班華身影。其舉動謹慎,拾級而下。

“老弟!”

“姜兄!”

兩人點頭寒暄,相對而坐。

姜玄放下玉簡,問道:“這半個月來,島上的情形如何?”

班華子拈着三綹黑須,搖頭道:“整個玄明島戒備森嚴,但凡出入者,均要接受多方盤查,便是只鳥兒也飛不出去!”

“如此陣勢,不會要掘地三尺吧?”

“雖不至於,也相差無幾。據悉,整個飛盧海都已布下重重關卡,並許諾賞格不等,發現賊人蹤跡者,由玄明島賞靈石一百,參與圍攻者,賞靈石三百,若能擒殺得手者,賞靈石三千至一萬不等。”

“梁丘子真的怒了,不惜代價啊!”

“呵呵,被人欺上門來,竊了靈脈,毀了靈峰,再揚長而去,堪稱玄明山莊的一場奇恥大辱。何況此事早已傳遍四方,即使梁丘子想要罷休也不能夠,否則他今後如何面對門下弟子,又如何在飛盧海立足?”

“豈不是說,無咎他此劫難逃?”

“你得罪的雖然不是玄明山莊,卻也不敢大意!”

“我與無咎,倒是同病相憐,而這般不見天日,終非長久之計!”

“此地隱秘,暫且無妨。以後何去何從,還須斟酌行事,唉……”

班華子說到此處,嘆了一聲,看向姜玄,又眼光一瞥。

姜玄會意,搖頭不語。

如今不比往日,遇到麻煩的時候再也不能自行決斷。因為地下的密室中,來了一位故人,多了一位新夥伴,卻善惡禍福未知。偏偏那又是一位人仙的高手。

便於此時,有人從中靜坐中睜開雙眼,舒了口氣,抬手揮去禁制,又扑打着身上的靈石碎屑,出聲問道:“班華子,我讓你尋找的穆家老店的掌柜,他人在何處,同門落難,他豈能袖手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