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棧橋,足有數里,漸趨漸降,不知覺間,到了盡頭。

而便在雙腳落地的瞬間,長長的棧橋再次消失無形。

三人抬頭四望,神色各異。

黃元子與梁丘子,雖強作鎮定,卻滿臉的尷尬與不安。而無咎則是嘴角帶着苦笑,滿不在乎的樣子。

從此前的對話中得知,蟾宮的長者,之所以出手相救,並非寬厚仁慈,而是要三人加入月族,並與族中的女子結合,以便誕下子嗣,壯大族群。也就是說,幫着月族添丁進口,延續傳承,這才是三人留下來的重任。

不過,黃元子與梁丘子,都是千歲以上的修仙高手,如此這般,他二人的怨念可想而知。無咎雖然覺着有趣,同樣有些難以置信。蟾宮長者,竟然成了媒人。怎奈月族中的女子,不是年老體衰,便是身軀高大,或相貌醜陋,着實叫人承受不起。

“諸位——”

隨着話語聲響起,三人收斂心神看去。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個巨大的山谷,足有百里方圓,卻又遠山重疊而情形不明。尤其是離地三尺,漂浮着一層淡淡的寒霧。抬頭往上,同樣的霧氣瀰漫。原本朦朧的天穹,更加顯得幽暗,曾經斑駁的亮光則是隱隱閃爍,恰如星月在天而倍添幾分神秘莫測。

而便在這莫測的空曠之間,有個白玉堆砌的石堆,三、五丈的長寬,三尺多高,方方正正的像個墳冢。而墳冢的前方,矗立着一大一小兩尊石像。

大的石像,居中而立,足有兩丈多高,雕鑿簡樸,看得出是位老者的模樣,兩眼微閉,神情肅穆,卻左手微抬,掐着古怪的印訣,右手貼在身前,伸出一根手指,像是點向虛無,又彷彿在凝神忖思。

小的石像,位置稍偏,且錯開數尺遠,是個一丈多高的女子,雕鑿的手法要細緻許多。尤其是豐腴婀娜的身姿,嬌美的面容,皆栩栩如生,顯然是個難得的美人。

“此乃月族先祖陵寢與神像,諸位行禮——”

月族的先祖?

黃元子、梁丘子與無咎,微微錯愕,忙躬身拜了幾拜。常言道,入鄉隨俗。竟然來到月族的一畝三分地,客隨主便,知規守禮,方為明智之舉。誰料並未作罷,又聽道:“仙指賜恩,方為禮成!”

長者分說之際,抬起右掌示意。見三位客人站着未動,他催促道:“貴客拜謁,先祖當有所回敬!三位如此疑慮,莫非心存褻瀆之意?”

“不敢、不敢!”

黃元子與梁丘子慌忙否認,匆匆趨前,伸出右掌,輕輕觸碰石像的手指。而不管石像、還是手掌,並無異狀。老哥倆悄悄鬆了口氣,閃開幾步。夥伴三位呢,還有一人尚未接受仙指賜恩。

“嘿,規矩多啊!”

無咎扭頭看向身後的四位大漢,笑了笑。

月族,不僅規矩多,而且處處透着詭異。

無咎慢慢往前,並依照吩咐,有樣學樣,抓向石像的手指。剛剛觸及,他便猛然縮手,察覺手掌無恙,渾身輕鬆道:“兩尊神像呢,豈能顧此失彼?卻不知女神如何賜恩,本人虔誠以待!”

他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另一尊石像,便要好好撫摸一番,好像非如此,而不能表達他的崇敬之情。

長者卻是臉色一沉,低聲叱道:“此乃前任長者,不得無禮!”

無咎被迫止步,訝異道:“前任長者?莫不就是老人家的恩人,竟是一位貌美的女子,怎會凋零呢,又緣何衣缽傳承,闔族相托……哦,我明白了!”

長者臉色變幻,似乎有難言之隱,而蒼老的臉上,卻散發著異樣的神采。

無咎恍然笑道:“原來這位女神,乃是老人家的紅顏知己。因緣際會,蟾宮廝守,甘居地下三百年,痴情如此而天下少有啊!”

“休得胡說!”

長者似有不滿,微微搖頭。而話雖如此,當他看向石像,渾濁的眸子里也禁不住閃動着幾分暖意,痴迷愛戀之情溢於言表。待心緒稍稍平復,他緩聲道:“沁兒她並未徇私,而是仙指賜恩之後,見我獲得月族印記,這才傳下長者之位……”

這位老者尚自沉浸在陳年往事中,忽而話語一頓,轉過身來,帶着期待的神情問道:“三位已是我月族中人,且看掌心有無月族印記?”

黃元子與梁丘子始料不及,各自攤開雙手,掌心並無印記,卻還是忍不住詫異道:“前輩所言繆也,我三人何時拜入月族?”

無咎偷偷看向掌心,旋即攥緊拳頭:“沒有!”

長者有些失望,自言自語道:“唯有傳承印記,方能掌管月族。而老朽年邁,壽元將近,只怕等不到那時,族中老幼又該如何?尚不知另外幾支月族怎樣……”

黃元子與梁丘子連番遭到驚嚇,不得不隱忍求全,誰料處處小心,結果還是稀里糊塗拜入月族。

“前輩,你威逼利誘,豈能當真……”

“我乃玄明島島主,修仙之士,絕不會拜入月族,更不會這般躲在地下暗無天日。還請放了我的弟子,這便告辭離去……”

兩人地仙高手,生氣了。

長者卻手拈長須,不緊不慢道:“拜謁神位,倒也罷了。而一旦接受仙指賜恩,便自認加入月族。三位只想便宜,並未多問,老朽有無脅迫,或利誘半分?”他悠悠反問一句,邁開腳步:“族有族規,但凡忤逆者,就此形骸俱滅,不墮輪迴!”

與之瞬間,不遠處的四位大漢已是目露凶光。

月族的規矩夠狠,打死都是輕的,還不能墮入輪迴,整個煙消雲散啊。

黃元子與梁丘子嚇得臉色一變,尚未爆發的憤怒,又被二人強行忍耐下去。形勢比人強,否則便要自討苦吃。無咎反而是處變不驚,猶自衝著那兩尊石像默默打量。

長者走到那高大石像的背後,抬手一指:“三位是否留下,稍後決斷不遲!”

三人跟了過去。

只見石像的背後,竟然刻着一行字跡,與盧洲的文字相仿,卻古老陳舊,極為模糊。而凝神端詳,倒也能夠辨認。

黃元子循聲抬頭,頓然失聲:“元會數盡,神歸於極,萬古長夜,日月混沌,子會開天,丑會闢地,寅會生人,紀元復始……”

梁丘子同樣詫異:“這……這不是海神島的那段讖語,卻多了二十四個字!”

那行字跡的開頭兩句,正是流傳甚廣的讖語,竟然出現在地下深處,月族先祖石像的後背上。由此可見,諸多傳說皆有來源。

無咎不知讖語的來歷,只顧看着稀奇,而記下字符的瞬間,神色中若有所思。

“海神島的讖語?”

長者搖了搖頭,分說道:“此乃先祖留下的神示,雖寥寥數言,不盡詳實,或為親身經歷,或為元會量劫再次降臨的情景……”

“元會量劫?”

“據稱,元會,乃古時紀年;天地萬物相爭,謂之劫;一元會數盡,天地結束,謂之量劫。每當量劫降臨,萬物毀滅……”

“何時降臨?”

“或明日,或明年,天機莫測,無從揣度。而一旦量劫降臨,飛盧海與盧洲,皆不復存在,三位該往何處去呢?”

“這個……怎樣避免劫難?”

“隨同月族,返回故土!”

“如何離去?”

“這邊來——”

長者為了收服三人加入月族,也算是費盡心思。他手拈長須,抬腳往前。

黃元子與梁丘子像是被所謂的劫難給嚇住了,急忙跟了過去。

無咎則是將雙手朝在袖中,歪着腦袋,眼光閃爍,搖搖晃晃隨後而行。

四位大漢依然步步緊趨。

前方是片空曠的谷地,霧氣瀰漫,穿行其中,令人茫然不明所向。而地下深處,本來就辨不清東南西北。所幸有人帶路,尚不至於迷失路途。

腳下漸趨漸高,應該爬上了一片山坡。旋即石梯延伸,繼續往上。接着翻過山崗,面前又是一座空曠的山谷。而山谷之中,雖然霧氣不散,居高俯瞰,卻是另一番景象。

長者緩緩站定,抬手一指:“無數萬年以來,月族始終等待着離去的那一日。因為族中早有記載,量劫降臨之時,天地結界打開,便可駕乘月光之輦,重返故土……”

眾人相繼停下,凝視觀望。

眼前的山谷,足有數十里方圓。而山谷之間,卻佔地千丈,環列一圈白玉石塔,不多不少,八座,各有十餘丈大小,塔基四方四正而塔尖高聳,在霧氣中閃爍着隱約的光亮。當間另有一座石塔,高達三十丈,並無塔尖,上面是個五彩閃爍的平台,擺放着一塊瑩白的圓形之物,或許便是所謂的月光之輦?

而乍然看去,那分明就是一座龐大的陣法。而陣法的四周,有一群大漢正在忙碌,或擔當守衛,或修葺打造,顯然不容外人靠近半步。

“如何?”

長者分說過後,轉過身來:“老朽已將月族隱秘,如實相告。倘若三位不肯留下,豈非辜負了老朽的一片苦心?”

黃元子與梁丘子神色遲疑,面面相覷。雖說二人世故圓滑,而事關重大,一時不敢輕易答應。

無咎則是東張西望,乾脆來個裝聾作啞。

“也罷,兩個時辰後再見分曉。何去何從,三位務必要給老朽一個答覆!”

長者轉身走下山崗,搖頭嘆道:“老朽已仁至義盡……”

與此瞬間,四位大漢猛然撲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