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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又一日的清晨來臨。

小山頂上,廣山與兄弟們,猶在吐納調息,行功修鍊。想當初走出地下,置身人間,這群月族的壯漢,自恃天賦異稟,並未將修士放在眼裡。即便是嘗試修鍊,也多有敷衍之意。而隨着四處闖蕩,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拼殺之後,兄弟們不僅為修士的法力神通所震撼,也終於明白了修鍊所帶來的好處。

而自從修鍊以來,進境緩慢。為此,兄弟們也是無奈。

便如先生所說,十二銀甲衛,憑藉偷襲群毆,欺負尋常的修士尚可,面對真正的修仙高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而想要改變窘境,唯有苦修不輟!至於結果又如何,但願天道酬勤吧!

而廣山等人在修鍊,無咎也沒閑着。

他坐在石頭上,一手扣着晶石,一手扣着玉片,吐納調息之餘,不忘修鍊《太陰靈經》。

這篇來自神洲萬靈山的經文,被他隨身攜帶多年,雖也查看了無數回,卻一直沒有工夫參悟研修。

而眼下不同,一定要收拾龍鵲。而收拾龍鵲,務必要藉助那群獸魂。而驅使獸魂的法門,便在《太陰靈經》。

“太陰有道,靈經有術……以術行法,神通所在;以法為本、為度、為矩,便可驅使萬靈……”

無咎默念經文,心頭有所明悟。少頃,他緩緩睜開雙眼。

又是赤日炎炎,又是酷熱萬里。便是掠過荒原的風,也透着令人窒息的灼熱。

而靈兒與韋春花外出狩獵,已到了第三日,緣何不見迴轉呢?

無咎凝神遠眺。

頭頂的鳥群,沒了。荒原上奔跑了野獸,再次消失無蹤。而萬里之外,似有不同……

無咎稍作忖思,站起身來。

“廣山,我外出一趟……”

“啊,靈兒仙子遭遇不測……”

無咎的話音未落,十二個壯漢已應聲而起。

“靈兒應該無恙,我只是前去接應而已!”

“嗯,同去……”

廣山與兄弟們摩拳擦掌。

“這個……”

無咎稍作沉吟,擺手道:“人多勢眾,不便行事,且在此等候,不得擅自離去!”

廣山大失所望,不甘道:“先生,兄弟們也使得隱身術,遁法也略同一二,即使遭遇不測也足以應變!”

兄弟們跟着點頭,一個個很厲害的樣子。

無咎卻兩眼一翻,教訓道:“隱身術藏頭露尾,遁法不過數十丈,便以為所向無敵,而為所欲為了?”

他拂袖一甩,不容置喙。

廣山不敢爭執,低聲稱是。兄弟們的勁頭,也一落千丈。

而無咎卻翻手抓住幾壇酒拋在地上,咧嘴笑道:“只怪諸位的修為不濟,遭到嫌棄也是活該!”

這便是月族的長者,時而獨斷專行,蠻橫霸道,時而又隨口說笑,與兄弟們不分彼此。

果不其然,壯漢們也露出笑臉。

而無咎踏空而起的瞬間,又神色一凝。

“廣山,你竟然吸納了五色石?”

“嗯……”

“有無大礙?”

“沒有啊……”

“好、好……”

無咎連聲稱好,無暇多說,身形閃爍,已倏然遠去。

而廣山看向手中的五色晶石,粗獷的臉龐上透着不解之色。

“先生所言何意,莫非嘗試有錯?”

一旁的兄弟們,則是猜測不已。

“廣山大哥,你我應該沒錯,先生稱讚呢……”

“你我從未吸納五色石,日前遭到先生訓斥,便嘗試一二,誰料事半功倍……”

“是啊,不過短短兩日,我發覺我的修為,已有突破鍊氣五層的兆頭呢……”

“你我不妨捨棄靈石,就此吸納五色石……”

“五色石極為罕有,便是當年的蟾宮,也視若珍寶……”

“只管問先生討要……”

壯漢們達成一致,圍坐一起,各自攥着五色晶石,繼續吐納調息。

……

午後時分,天上的日頭更為熾烈。

便是那片片的白雲,亦彷彿熾熱難耐,靜靜漂浮半空,懶散而又低垂無力。

恰於此時,一縷強勁的風,突然劃空而來。其勢之快,帶動隱隱的隆隆之聲。霎時雲霧激蕩,並從中冒出一道人影。

飄逸的長衫,頭頂着玉冠,倒豎的劍眉,白皙的臉龐,正是某位先生的模樣。

而無咎剛剛現出身形,又前後張望。

自從修至飛仙之後,還是頭一回全力施展遁法。他的《九星訣》之冥行術,比起從前,足足快了三成。

還是不夠快啊,倘若一步千里,晝夜遊遍四洲,那才叫厲害呢!

卻不知誰有這個本事,玉虛子又如何……

無咎檢視修為之際,不禁想起一個人。

玉虛子,玉神尊者!

一個極為神秘,而又始終不知真名的人物,突然被急於脫困的龍鵲給搬了出來。他當時似乎並非在意,而“玉虛子”三個字,卻被他暗暗記在心頭。因為他有種猜測,他早晚要面對那位神秘的高人……

而此處又是什麼地方?

無咎收斂心緒,低頭俯瞰。

此番的部洲之行,與二十年前的路徑截然不同。故而他雖有圖簡在手,而一路所見還是頗為的陌生。

人在雲端,四方盡收眼底。

但見山林鬱郁而高山起伏,景色倒也尋常。而其中的一片山谷,大為異樣……

無咎凝神俯瞰片刻,稍稍緩了口氣,隨即再次隱去了身形,從雲端飄然而下。

此時,一處山峰之上,樹木遮掩之中,躲藏着兩位女子。一個嬌小玲瓏,滿眼好奇,一個白髮蒼蒼,同樣在凝眸觀望。

忽而一縷清風突如其來,還有傳音聲悄悄響起——

“靈兒貪玩成性,屢教不改,而春花姐也是童心不泯,叫我意外啊……”

兩人愕然,急忙轉過身來。

無咎顯出身形,片塵不驚。

躲在此處的兩人,正是靈兒與韋春花。

靈兒伸手示意:“噓——”

韋春花則是欠了欠身子,歉然道:“事出有因,本想着稟報……”

她話音未落,被靈兒打斷——

“老姐莫要介意,他是飛仙高人呢,洞察萬里之外,決然不會錯過此地的異狀……”

無咎衝著韋春花拱了拱手,尷尬一笑,卻又左右張望,狐疑道——

“捲毛呢?”

“哼,若是放它出來,天曉得又將怎樣,且看——”

靈兒伸手扯着無咎,興奮示意道:“我與老姐帶着捲毛,尚在山林間尋覓、採摘,忽見鳥獸異常,接連兩日皆是如此。我猜你早有察覺,便將捲毛收入渾天禁,與老姐趕來……”

無咎俯下身子,凝神張望。

所在的山峰,雖然四面臨空,而峰頂有樹木遮擋,倒也便於隱匿藏形。而數百丈的山峰腳下,數里之外,乃是一個空曠的山谷,怕不有十餘里的方圓,竟聚集着數不勝數的飛禽走獸,或跪伏在地,或擁擠成堆,或棲守樹木林梢,或盤踞山石溝壑。且大小各異,千奇百怪,卻相安無事,可謂場面壯觀而又情景詭異。

無咎微微瞠目,難以置信道:“鳥獸聚集,所為何故?”

靈兒附在他的耳邊,悄聲道:“我與春花姐猜測,鳥獸許是接受召喚而來,卻僅限於萬里方圓,否則場面難以想象哦!”

“為誰召喚而來?”

“不知道呢,卻要小心,你我藏身所在,距山谷僅有三、五里之隔,切莫驚動鳥群、獸群……”

韋春花附和道:“且靜觀其變,或為機緣所在也未可知……”

無咎倒是不以為然,撩起衣擺坐了下來。

他當年闖蕩部洲,種種遭遇不計其數。而經過仙門弟子的大肆殺戮、掃蕩過後,如今的部洲變得更加荒寂。即便有鳥獸聚集的異象,也應該與修士無關。尤其這光天化日之下,又何來的機緣呢。

權當陪着靈兒與春花姐,看場熱鬧!

而三人均為仙道高手,只要收斂氣息,再布下禁制,躲在這山峰之上倒也隱秘。

無咎拿出玉片,繼續參悟他的《太陰靈經》。

而靈兒倚在他的身旁,兀自好奇不已。

“萬千鳥獸,看似雜亂,卻亂中有序,朝向一方……”

無咎隨聲看去。

果不其然,山谷中的鳥獸,均衝著一個方向,也就是山谷北側的一座山峰。而山峰不過數百丈,並無出奇之處。

“無咎,你說那峰下,是否藏有寶物,且讓捲毛前去查看一二呢?”

靈兒有些按捺不住,旋即又打消了念頭。

“不成,捲毛乃是神獸,一旦現身,必然添亂。倘若峰下藏有妖物,更是闖禍呢……”

無咎雖然經文在手,卻難以安心參悟,只得點頭敷衍,一時思緒紛亂。而不知為何,他突然又想起一個人名。

鍾尺?

在當年神洲萬靈山的秘境中,魔劍不僅吞噬了為數眾多的獸魂,還意外禁錮了兩個修士的魂體。其中的壯漢,便是鍾尺。猶還記得,萬靈山的門主,叫作鍾廣子。照此推測,彼此或許有關。之前故意詢問,兩人也並未否認。可見鍾尺與老者,乃是萬靈山的前輩無疑。既然如此,兩人必然知曉來自萬靈山的《太陰靈經》。

而那位老者,極為謹慎。

倒是鍾尺略顯急切,無意中吐露了一段話:魂靈之極,幽熒、燭照也。且待陰陽相合,吞噬造化只在一念之間。

淺而易見,這段話大有玄機。卻又該如何解讀,如何領悟呢?

陰陽之極,兩儀也。魂靈之極,聖獸之魂,幽熒,與燭照也。唯有陰陽和合,方能吞噬造化……

無咎以手托腮,胡思亂想。

靈兒與韋春花,繼續關注着山谷中的動靜。

不知不覺,日頭西墜,黃昏降臨,又暮色漸沉。而本該悶熱的天地間,突然吹來一陣莫名其妙的寒風。

無咎放下玉片,抬頭張望。

靈兒與韋春花,神色疑惑。

“靈兒,今夕何夕?”

“九月最後一日呀,緣何有此一問?”

“月末月初,陰氣最盛……”

“何意?”

“經文所述,不明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