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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煙塵散去,巨大的深坑中好像還在悠悠回蕩着轟鳴的餘聲。

曾經的四塊大石,只剩下了最後一塊,而即便是這最後的一塊石頭,也同樣被砸碎了半邊。在不遠處的坑壁之上,則是懸掛着五道人影。王弼、黃奇與柳兒之外,還有姜原與無咎。五人依然沉浸在劫後逢生的意外中,一個個貼着坑壁動也不動,卻又餘悸未消,各自惶惶張望。

此前的原委,應該不難猜測。

陸志所在的大石突然鬆動滾落,這才釀成了無妄之災。而他本人與東勝、文山均已墜入深淵,皆生死難料。姜原貼着坑壁而坐,僥倖躲過一劫。黃奇帶着柳兒適時逃離原地,雙雙有驚無險。而王弼的運氣倒還不錯,也是安然無恙。或許只有無咎,才算是強行撿得一條性命。

無咎一手抓着石壁,一手抓着短劍的劍柄,像是一片樹葉貼在壁上,窘迫的模樣很頗顯狼狽。而他卻是渾不在意,只管默默打量着不遠處同樣狼狽的四人。

好險吶!當時若非抬頭看上那麼一眼,只怕早已被砸成肉醬而墜入深淵。那塊大石頭,正是衝著自己而來。

一切的一切,都是陸志那個傢伙搗鬼?若真如此,他又為何沒能幸免於難……

便於此時,王弼哀嘆道:“唉,可惜了我的陸志師弟,他只想照看諸位的周全,卻不料災厄難測,生死無常!而黃龍谷的那兩位師兄也是時運不濟,徒呼奈何!”

他與他的師弟應該交情匪淺,否則也不會那樣的默契。哀傷如是,也是人之常情!

“王師兄,節哀順變!文山,多加小心!柳兒師妹,是否無恙……”

黃奇出聲安慰之際,不忘問候她的師妹。

柳兒的雙手抓着短劍的劍柄,身子瑟瑟發抖,弱弱應聲道:“我無妨的,何師兄他……”她眼光瞥向無咎,話語關切。

黃奇似有妒意,啐道:“最該砸死的就是他,卻是好運氣……”

無咎正自驚魂未定,心緒不佳,隨聲道:“黃奇,我的運氣就是不錯,至少比你好上幾分,長命百歲不在話下,想不服氣都不成!”

他嘴上說著,心裡腹誹。無端為了那個何天成挨了多少委屈,我冤不冤啊!

黃奇突然笑道:“呵呵!你也就是百歲的志向,真是鼠目寸光。殊不知本人早已過了凡俗眼中的期頤之壽……”

無咎還想反唇相譏,頓時氣短無語,

以凡人自居,倒也沒啥。而若是以凡人的見識與修士鬥嘴,十斗九輸。弄不好還會惹來笑話,就如眼前此時。仙凡壽元不同啊,怎會就忘記了這茬呢!

期頤之壽,乃百歲之齡。那傢伙竟然活了這麼久,還不忘好色多情,哼哼……

王弼像是已從驚慌中鎮定下來,出聲道:“諸位,事已至此,趕路要緊,再有落腳處,你我歇息不遲!”他抽出插在石壁中的飛劍,往下滑落,腳尖一踢,趁勢飄落在幾丈外的石徑上。

黃奇與柳兒隨後效仿,各自離開了坑壁。姜原則是愣怔了片刻,這才藉助飛劍攀援而下,少頃,也落在了石徑上。

有了去處的四人並未急着趕路,而是在回頭等待着某位同伴的到來。

倖存的五人之中,只有無咎落下最遠。大石頭墜落之際,也幸虧他反向躲避這才逃過一劫。而如今他距下行的山徑足有二十多丈遠,縱跳騰挪都難以抵達。不過,他只是稍作遲疑,便又摸出一把飛劍,隨即雙手交替着插入坑壁,像只蠍虎在移動。

蠍虎,乃俗名,又稱四腳蛇、十二時蟲,或是壁宮。之所以叫作壁宮,有飼朱點婦人之說,也就是守宮砂的來歷,故而得名。

恰於此時,坑壁突然輕輕震動了下,接着幾聲微弱的悶響從坑底深處傳來,使得眾人又是驀然一驚。那是石頭墜落的動靜,九重淵之深恰如其名!

無咎也是嚇得渾身一緊,手上腳下卻不閑着。片刻之後,他雙腳落地。

等候中的四人已各自轉過身去,只有柳兒不時回頭而明眸傳情。

石徑環繞着深坑盤旋而下,途中似有似無、時斷時續。而一行五人也是走走停停,各自多了幾分謹慎。

又是四、五個時辰過去,便是斷續維繫的石徑也沒有了。賴以下行的去路,在一個石坑前就此而終。

石坑不大,一人多高,四五尺寬,兩丈長短,有開鑿的痕迹,應為前人所留。

王弼許是累了,示意道:“且歇息片刻……”他無暇分說,自顧坐下歇息。

而黃奇上下打量,眼光狐疑,隨即帶着姜原走到近前,逼問道:“這位黑龍谷的王師兄,我等穿行於此,將近一日過去,死傷慘重不說,眼下竟然去路斷絕。你且教我,九重淵何在?”

姜原更是伸手召出飛劍,怒氣沖沖道:“王弼,你若存心不軌,莫怪我二人不講同門情面!”

他二人是怕上當吃虧,在找王弼的晦氣。

柳兒則是後退幾步,懶懶斜坐地上,身子後倚,柔聲說道:“何師兄,緣何少言寡語?”

她的何師兄坐在來時的石徑上,兩隻腳耷拉在石坑中,正一邊微微喘息,一邊斜着眼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這幾個時辰,雖小心許多,卻也熟悉了周遭的狀況,行程並不慢。接連一日下來,應該到了七八百丈的深處,怎奈九重淵還是深淺不明,且霧氣愈來愈重,神識所及,什麼都看不清楚。尤為甚者,去路斷絕。

此外,抬頭仰望,來時的洞口,好像已消失無蹤。只有隱約一點亮光,在頭頂上似有似無,恍惚剎那,幾如遠離塵世而陷入九冥深淵。

王弼那個傢伙將眾人引到此地,究竟有何居心?也難怪黃奇與姜原前去質疑,換成誰也沉不住氣啊!

無咎覺着一個柔軟的身子輕輕靠在腿上,忙心神一斂,低頭哼道:“師妹還須避嫌才是,以免某人妒意大發!”他伸手拎起衣擺輕輕一抖,很是矜持高冷的模樣。

柳兒卻是抿唇一笑,眼波流轉,傳音道:“師兄勿要動怒,人家忍辱負重,還不是都是為了你……”

無咎咧咧嘴,依舊是目不斜視的君子模樣。

縱有鐵石心腸,也給你繞指溫柔化作一汪春水。幸虧我不是真正的何師兄,不然非被這個女子給迷得暈頭轉向不成!

便於此時,只聽王弼不快道:“倘若王某心存不軌,何故要害我那陸志師弟,如今只剩下我獨自一人,最終又能落下什麼好處呢?還請兩位師兄稍安勿躁,且歇息過後,援壁而下百多丈,便可抵達九重淵……”

黃奇與姜原面面相覷,苦於無計,只得作罷,各自忙着歇息。

王弼分說過後,尚未鬆口氣,忽而察覺有人看來,且神色玩味,他眼光一閃:“何師兄,有無話說?”

無咎靠在坑壁上,抬手扶了下面罩,似有擔憂道:“九重淵機緣幾何,至今不明。而此間罷了,是原路返回,抑或另有去路,同樣無從知曉。王大哥既然故地重遊,何妨多多指教呢!”

黃奇與姜原尚自靜坐,聞聲,雙雙睜眼回頭,轉而看向王弼。

柳兒則是傳音贊道:“何師兄心思縝密……”

石坑狹窄,五個人勉強落腳歇息罷了。

而王弼與無咎各自守在兩頭,恰好一高一低,四目相視,彼此間的言行舉止一清二楚。他眼光一掠,轉向深淵,沉吟道:“據傳,九重淵乃蒼龍谷之龍脈所在,或是秘境陣法之陣眼所在。典籍有云:千金之珠,明光之石,必在九重深淵之下。故而,此處必有重寶無疑。我與師弟曾於三十年前有所發現,怎奈蒼龍谷關閉臨近而功虧一簣。如今偕同諸位同門而來,收穫在即啊……”

他的話語聲不緊不慢,且頭頭是道,頗具誘惑,使人聽起來不免心動。而他不再多說,隨即閉上雙眼。

黃奇與姜點了點頭,各自繼續歇息。即便是柳兒,也不忘趁機吐納調息而養精蓄銳。只有無咎背靠着坑壁,兩隻眼睛在轉來轉去。

深坑幽暗,寒氣漸濃……

兩個時辰之後,眾人歇息過罷。

王弼召出飛劍在手,貼着坑壁輕輕一縱,墜落之際手腳並用,旋即攀援而下。接着便是黃奇、姜原、柳兒,最後輪到無咎,他雙劍在手,有樣學樣,循壁奔着坑底而去。

行至此處,坑壁上多了裂縫與凸起的石塊。以手腳借力,再加上飛劍相助,使得攀援起來,要輕鬆了許多。

正如王弼所說,不消半個時辰,詭異莫測的九重淵,終於到了盡頭。

無咎隨着眾人輕輕落在地上,立足未穩,便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忙以靈力護體而神情戒備。

頭頂上一片黑暗,再無絲毫的光亮。來時的一方天穹再無蹤影,渾如來到了地底深處而置身異地。

好在神識與目力之下,四周情形一覽無餘。

只見坑底足有三十多丈方圓,雖也寬敞、平坦,卻碎石遍地、陰寒陣陣。而嶙峋的石壁之間,還有幾道高低不一的縫隙……

便於此時,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叫:“人呢——?”

無咎循聲走了過去,也不禁瞪大了雙眼。

黃奇帶着姜原與柳兒站在一堆碎石當間,正在四下張望而神色驚慌。那堆碎石頭,應是此前墜落的大石所留。不過,此處理當還有陸志、東勝與文山的屍骸才對。而石屑、石坑之中,只有遍地的血跡,唯獨不見了那三人的蹤跡。

是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