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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的盡頭,一面十餘丈高的石壁被鑿成了石龕的形狀,並就勢建造了一排精美的樓閣,有門有窗,有亭有軒,與尋常的住所沒有什麼兩樣。左右還有石几、石龕等物,疏密錯落,雅緻有序,儼然一處地下洞府,或是宅院的情景。

而如此一方寧靜避世的所在,卻變了模樣。

破碎的門樓前,一具頗為醒目的紫紅棺槨上,岔開雙腳站着一個白衣人影,依舊是高舉着手中的魔劍而氣勢洶洶。

十餘丈之外的空地間,則是悄然冒出一道虛幻的身影,旋即凝實,呈現出一位老者。其鬚髮銀白,滿面皺紋,長衫飄飄,足不沾地,威勢莫測,卻是又氣又怒,衝著棺槨上的年輕男子舉手叱道:“你待怎地,還不給老夫住手?”

上官義已匆匆趕到了三十丈外,卻是不敢近前,遠遠地躬身拜道:“晚輩上官義,拜見祖伯大人!”

上官劍與眾人隨後跟來,他聽得清楚,禁不住抬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而暗暗慶幸,慌忙收起飛劍,“撲通”跪在地上:“晚輩叩見祖師!”

他與族中的小輩們早有耳聞,據說是上官家的前輩高人居於地宮之中,卻不曾親眼目睹,而絕望之際,出聲求救,竟然真的撿得一條性命。那老者既是族叔的祖伯,豈不就是祖宗一般的存在!

田奇東張西望了片刻,依然驚魂未定,卻也應變極快,隨即厚着臉皮跪在上官劍的身後。對他來說,只要能活命,莫說換祖宗,當牛做馬都答應。

上官巧兒與兩位族中子弟同樣是不敢怠慢,相繼跪地叩拜。

華如仙、孔濱、牧羊、青女等人則是遠遠拱手致意,忐忑之餘,不敢失禮,而各自眼角的餘光看向那道瘋狂的身影,還是禁不住暗暗驚噓。

仙門鬼見愁,名不虛傳。誰敢得罪他,定然沒完。瞧見沒,他竟然搬出棺槨撒氣。而那棺槨又是怎樣的來歷,還有那位上官家的長輩是誰,又為何帶有顧忌……

無咎站在棺槨上,拉着弓步,雙手舉着魔劍,兩眼一霎不霎盯着十餘丈外的老者。他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冷峻,胸口有些起伏,而渾身上下的氣勢卻是凜然不可侵犯!

老者勸說沒用,頗感無奈,氣得一甩袖子,衝著身後咆哮道:“滾到一邊去,老夫看着心煩!”

上官義面呈苦澀,連連後退幾步。上官劍、上官巧兒等人則是連滾帶爬,直至四五十丈外才惶惶站定。

老者長舒了一口氣,轉而看向無咎,手拈長須,哼道:“小子,你若敢毀了老夫的法身,老夫讓你神魂俱銷而難入輪迴!”

無咎好像覺着自己的動作恰到好處,泥塑般地僵立不動,而嘴角卻是一咧,冷冷擠出倆字:“來呀——”

老者一怔,怒道:“你不過羽士九層的小輩,焉敢挑戰一個金丹修為的老人家?若不是想着保住地宮,老夫早便收拾了你……”

無咎也是微微動容,暗忖道:“鬼仙?”

修士因修為不同,分別有羽士、道人、人仙、地仙、飛仙、天仙之分。除此之外,還有鬼仙。而所謂的鬼仙,則是毀去肉身而陰神大成者。修為高強者,同樣有着上天入地的大神通,並且不生不滅,堪比真正的仙人!

遠處的上官劍等人也與有榮焉,一個個神色振奮。上官家的前輩竟然修成了鬼仙,從此上官家便是比肩仙門一般的存在啊!

老者卻像是被火燒着,即刻回頭叱罵:“哎呀、閉嘴,老夫正當晉陞關口而境界未穩,便被無端驚擾,真是氣煞我也!”

上官義神色一僵,吶吶然道:“事關族中小輩的前途,豈敢大意,怎奈那人如此難纏,恰逢祖父閉關在即,孫兒有罪!”

他為人謹慎,唯恐走脫了賊人,便在地宮設下陷阱,以防萬無一失。誰料事與願違,竟被那個無咎拿着祖父的棺槨用以要挾,而祖父好像也頗為顧忌?

老者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強抑着怒氣,轉而道:“小子,你且收起飛劍,老夫答應不傷你性命!”

無咎神色譏誚,根本不予理會:“只怕我收起飛劍之後,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老者“哦”了一聲,身形微微晃動

無咎雙手持着的魔劍光芒一閃,便要劈落。

老者的身影急忙穩住,擺手道:“你小子不傻啊,還知道什麼?”

無咎沉聲道:“我手中之劍為魔煞凝練,專破陰氣鬼魂。你老兒或也鬼丹將成,卻神魂不安,膽敢妄動,我便捨去性命,也要毀去你的肉身,讓你重新投胎而修為大減……”

“你……你胡言亂語!”

老者錯愕難耐,大袖一甩。一道無形的法力橫貫左右,頓時將洞穴分為兩半。

那個小子直接道破了他的短處與弊端,已然叫人難以置信,若是傳了出去,再被仇家獲悉,必然惹來麻煩。

他屏蔽了視聽,稍稍安心,又神色端詳,詫然道:“你是誰家的高徒,緣何要與我上官家為敵,且從實道來,不然老夫寧肯捨棄修為,也絕不會放過你!”

無咎衝著來處凝神看去,上官義等人均已被禁制擋住而消失不見。他搖了搖頭,沉聲道:“我與上官家無冤無仇,卻被上官家當成賊人,如今只想藉助傳送陣前往靈山,又被騙至此處而遭受偷襲。屢次三番受辱,實在是忍無可忍。而你老人家不肯放過我又能破!不過……”

他話語一頓,滿不在乎又道:“不過,我死了不打緊,來日你上官家難逃一劫。忠言逆耳,勿謂不預也!”

老者兩眼一瞪:“你敢要挾老夫?”

無咎卻是愈發的咄咄逼人:“不是要挾,而是告誡!你老兒儘管投胎轉世,自會看到那一日!”

老者的身子又是一陣搖晃,好像已是暴躁難耐,而他遲疑了片刻,狐疑道:“你修為詭異,法寶罕見,既要前往靈山,莫非是妙祁前輩的高徒?”

“妙祁前輩……?”

無咎似有不解,隨即脫口而出:“你是說祈老道啊……我與他交情很不尋常,至於究竟如何,恕我無可奉告!”他神色如常,而心底卻是暗暗暗自責。對不住了祁散人,之前叫順了口,竟然忘了你的名諱,差點前功盡棄!

老者默然不語,斟酌了許久,終於嘆息了一聲,隨即身影飄動,在不遠處的石桌前坐下,擺了擺手:“你立下誓言,不與我上官家為敵,不傷我上官家一人,今日就此揭過!”

無咎還是擺着劍劈棺槨的架勢,寸步不讓:“只要你老兒立下誓言,我便是答應了你又有何妨呢!”

“真是無賴!”

“老奸巨猾!”

“你目無尊長!”

“你為老不尊!”

老者覺着自家的顏面有失,忍不住抱怨了一聲,誰料他有上句,下句隨之而來。他氣得一拍桌子,怒道:“我老人家也活了數百歲,有名有姓,德行不缺,子孫無數,卻被你口口聲聲罵作老兒,豈有此理!”

“敢請教……”

“上官天羽是也!”

“上官前輩,無咎有禮了!”

自稱上官天羽的老者看着那個棺槨上的人影,臉色一陣變幻:“這天下怎會有你這般的修士,真讓老夫開了眼!”他有些糾纏不過,無奈道:“罷了!老夫許你來往自如,只求一方安寧。若有反悔,必遭天譴!”

無咎自始至終盯着上官天羽不敢懈怠,見對方不似作偽,這才收起魔劍,法力漸隱,暗暗緩了口氣,嘴上卻是不落下風:“我本俗家子,失足千古恨,一朝踏仙途,從此非良人。”

真是一派胡言!仙途乃是神仙道,多少人慾求而不可得,他卻當成了臭水溝,還很委屈的樣子!

上官天羽有些鬱悶,卻見那小子跳下棺槨,稍稍心安,卻又想起什麼,一拍石桌:“你為何不立誓言?”

無咎雙腳落地,依然神色謹慎,左右轉悠了一圈,四周並無出路,只得站在原地答道:“古人云:君子不立誓言,以德行樹人!”

上官天羽狐疑道:“只聞君子不器之說,何來君子不誓的典故?”

無咎攤開兩手,很坦然:“即日起,便有了!”他見上官天羽又要發怒,忙抱起雙拳拱了拱:“前輩!我答應你不傷害上官家一人,而此行有個叫作田奇的傢伙卻是該死,他害了坡下村的數十鄉民,罪不容恕啊……”

與此瞬間,一道勁風憑空捲來。“轟隆”一聲,棺槨離地而起消失無蹤,緊接着禁制閃動,不遠處的樓閣已被層層封禁。

隨之有人自我抱怨道:“若非被你小子鑽了空子,哼哼……”

無咎愣在原地,根本無從應變。他驚訝之餘,暗暗道了一聲僥倖。

初到此地,便已察覺了樓閣中所藏的棺槨,以及聚而不散的陰氣,禁不住暗暗猜測、並小心防備。也幸虧閑暇時分看了無數典籍,又從田奇師兄的鬼修法門中有所獲悉,這才臨機應變,連猜帶蒙,終於唬住了一個強大的對手。

或者說,在那個上官天羽的眼裡,別人的小命不值錢,而自己的修為卻是來之不易。輕重之間,他該有選擇!

上官天羽兀自坐在桌前,鬱郁之色稍緩,手扶長須,不急不慢道,“你說他人該死,他人說你該死,孰是孰非,天道無私!”

言外之意,美醜善惡並非由誰說了算,而天道最為無私,因果報應自有公斷。用大白話說來,你也未必就是好人!

“前輩,你有意偏袒!”

無咎不願得罪上官家,卻不想饒了那個田奇,

“哼!人賤有天收!”

上官天羽無意多說,揮袖一甩。光芒閃爍,洞穴另一端出現大群人影。

人賤有天收?

這話值得玩味!

無咎尚在若有所思,眼光落在遠處兩道陌生的人影上,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