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王烈身邊是最熱鬧的，甚至可以用“絡繹不絕”來形容過來與他打招呼、聊天的人群。
大家排著隊一樣過來，有人打過招呼就走，有人打了招呼後留了下來，找了各種話題和王烈聊，還有人也不說話，就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好像只要能出現在王哥身邊就滿足了……
所有話題中被提及最多的一是王烈與索福聯的恩怨，二就是王烈怎麼能夠在三十八歲“高齡”打進這麼多球……
大家對於王哥在索福聯和泰恩兩隊差距這麼大的表現都感到好奇。
王烈當然還是用他對蔡伯康的解釋來回答國家隊的隊友們。
在索福聯最後那段日子訓練效果不好啊；比賽踢得少，導致自己遲遲找不到比賽節奏，所以就算上場也表現不佳啊；沒有得到應有的信任和尊重，也沒有被安排最合適自己特點的戰術啊；隊內氣氛緊張啊什麼的……
合情合理，雖然反差如此之大，還是讓人覺得很誇張。
但他們的王哥在過去的職業生涯中，不也總是能做到類似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嗎？
這麼一想的話，好像就不是那麼難以置信了……
※※※
“王哥這樣子好像教父啊，真讓人羨慕！”蘇巨看著遠處人群聚集的地方，羨慕地說道。“每個人排隊上來親吻他的手背，他則挨個承諾：‘我會帶給你們勝利……’”
他模仿著馬龍·白蘭度沙啞的嗓音。
接著他扭頭看向池震：“阿震，你什麼時候也能像王哥這樣啊！到時候我第一個過來親你手背。”
池震沒有搭理沒個正形的死黨，他只是望著王烈那邊出神。
見池震沒理他，蘇巨就問：“王哥叫你去給你說了啥，我怎麼感覺你這頓飯都吃的魂不守舍的？他就給你灌迷魂湯了？”
池震小聲說：“王哥給我下了戰書。”
“啊？”蘇巨很意外地看向他，又看向王烈。“什麼戰書？約架嗎？！”
聽著死黨的語氣都興奮起來了，池震忍不住罵道：“約個屁！你成天腦子裡都裝了點兒啥！”
然後他嘆了口氣：“王哥說要和我競爭國家隊的核心位置。”
“咦？”蘇巨愣了一下，然後摸索著下巴再看向王烈那邊聚集的人群。“一個三十八歲的老將主動發起了和你的競爭……看來王哥對自己非常有信心啊。他覺得自己能一直維持最近的狀態和表現？”
說完他再看向自己的朋友：“你答應了？”
池震苦笑：“我還能不答應嗎？我現在是‘守擂方’，拒絕挑戰不就等於告訴王哥我慫了，認輸投降了嗎？”
“哇，那你完了。誰都知道被王哥盯上有多慘！”蘇巨語氣和表情都很誇張。
但他說的內容可一點都不誇張。
被王烈盯上，那真的很慘。
他馬上就能舉出很多世人皆知、膾炙人口的例子。
比如斯高斯人，比如巴塞羅那競技，比如馬德里FC……這些是球隊。
球員也有。
比如曾經在魯爾鋼聯效力的美國國腳中後衛科恩·雅各布。
他曾經在一場魯爾鋼聯主場迎戰索福聯的比賽中，成功防住了王烈，讓王烈整場比賽一球未進。
賽後他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興奮過了頭，大放厥詞，稱“防守王比我在家裡陪我兒子玩都還要輕鬆”。
結果第二回合比賽，王烈在他面前上演了歐冠淘汰賽中的“大四喜”，在淘汰魯爾鋼聯的同時，也將這位美國國腳徹底打傻了。
但這還不夠。
王烈賽後在自己的社媒賬號上發了張照片，照片中是呆若木雞的科恩·雅各布。
王烈為這張照片配上了一個很簡短的文字說明：
“我兒子。”
就像對付斯高斯人的喬·威斯利一樣，王烈不僅要在場上擊敗你，還要在場下羞辱你……
這事兒後來引起了很大的爭議，王烈又多了不少黑粉。
不過這多少能說明王烈是怎麼對待那些被他盯上的人的……
王烈雖然不至於對池震也大加嘲諷，但肯定會竭盡全力來擊敗池震。
而被這麼個一門心思要擊敗你的人盯上，確實很慘。
完全沒有迴旋餘地，完全不可能放鬆下來，因為放鬆就等於認輸。
除非池震自己不想要這個核心地位了。
否則他就將一直被王烈追著跑，根本不能停下來歇口氣。
這樣的追逐，可能要一直持續到世界盃前……不，持續到世界盃上都完全有可能！
嚇唬調侃完好友，蘇巨見池震的臉色沒有好轉，他又安慰起來：
“不過我覺得你也不用太擔心這個，王哥畢竟都三十八歲了……”
池震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蘇巨。”
“啊？”
“我如果要等王哥自然衰老才能贏得我和他之間的競爭……那我為啥不乾脆等王哥退役了再做國家隊的核心呢？”池震扭頭看著自己的好友，目光犀利。
“呃……”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蘇巨覺得自己這個好朋友身上好像有些和以前不太一樣的變化了。
以前提到王哥，池震總是有些抗拒，甚至是畏縮的。
哪怕王哥因為自身狀態不好，在國家隊很難威脅到池震的地位，池震提及王哥也總有些不自在的表現。
似乎他對自己搶了王哥核心這件事情總是心懷愧疚一樣。
儘管這其實是很正常的更新換代。
但可能是在過去二十年時間裡，王烈給中國足球留下的思想鋼印實在是太強大了，現在這支國家隊裡有不少球員都可以說是從小看著王哥踢球成長起來的。
很多人視王哥為偶像，為榜樣。
搶王哥的核心地位，在他們心中，似乎就是“大逆不道”一樣。
所以當何指導最早提出讓池震取代王烈成為國家隊核心的時候，池震的第一反應是拒絕：
我怎麼可能取代得了王哥？我怎麼可以搶王哥的核心？不行，堅決不行！我也不是謙虛，何指導您還是另尋高明吧……
就算後來他在何指導的大力支持和慫恿下，最終還是站在了這個核心位置上，但他面對王哥時，依然難免尷尬。
但是在剛才，蘇巨發現自己的這位好友，在提及王哥和他的競爭時，竟然沒有絲毫不自然和畏縮，也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咦，阿震你……”
池震對他挑眉笑道：“我說球員應該用足球說話，你說我這話太老氣了。但今天王哥也對我說，我們應該用足球說話。所以，你看，蘇巨。王哥和我是一類人，我要用足球回答王哥。”
※※※
吃完晚飯後，王烈就離開了餐廳，沒有繼續留在餐桌前當“教父”。
不過他剛剛走出餐廳，就被副隊長楚獄叫住了。
“王烈，我聽說你吃飯前去找了小池？”
楚獄開門見山地問。
王烈也沒藏著掖著，他點頭給了楚獄一個肯定的回答：“沒錯。”
“我能知道你和他聊了什麼嗎？”
“其實也沒啥。就是告訴他，我會和他競爭國家隊的戰術核心。”
楚獄目瞪口呆地看著王烈。
“你那是什麼表情？”王烈皺眉問道。
楚獄笑起來：“看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啊，王烈。我還以為六場九球是你的迴光返照呢。”
王烈冷笑一聲，信心十足地說道：“那只是開始而已。”
楚獄微笑著點頭：“挺好，挺好……看來你留在歐洲是留對了。行吧，你就在歐洲加油吧。”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沒有要和王烈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他和王烈的關係一直都算不上好，只是大家作為成年人，沒事兒也不會撕破臉就是了。
但要讓他和王烈兩個人像是至親好友那樣暢聊，自然也是做不到的。
他本來還想問問王烈突然爆發背後的原因，不過在晚餐的過程中，他已經聽過太多別人轉述的原因了。
也就沒有必要再問一遍當事人。
他作為球隊的副隊長，關心隊內氣氛是本職工作。
他擔心王烈和池震話不投機，鬧什麼矛盾……
現在來看，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王烈還是和以前一樣純粹啊……
倒顯得自己是多管閒事一樣……哈！
楚獄搖搖頭，自嘲地咧嘴笑了一下。
※※※
隨著一聲清脆哨響，王烈從起跑線上衝出去，一直跑到前方十米處的一個紅色的碟碗前，又立刻折返跑。
跑回起跑線的王烈再次折返，跑到紅色的碟碗前變線折向自己右邊，那裡有一根紅色的杆子。
他閃身繞過杆子，這時國家隊的教練將足球傳到王烈前方，他追上足球直接一腳射門！
足球應聲入網！
“喔！漂亮！”
“王哥牛逼！”
在後面等待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和口哨聲，還夾雜著掌聲。
“怎麼樣？”何振勇湊到負責計時的助理教練蔡伯康身邊問道。
蔡伯康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秒錶，然後對他說：“比剛才那次還快了一秒多……這不科學啊。”
“呵，你覺得他三十八歲對斯高斯人上演帽子戲法就科學嗎？”何振勇笑呵呵地說。
“他的體能沒問題，衝刺爆發力也都可以，我們要不要改變之前的安排，讓他首發？”蔡伯康小聲問。
何振勇搖頭：“不，還是按我們原來計劃好的……我聽說昨天王烈去找過池震，好像是直接把話挑明瞭，要和他競爭。”
蔡伯康點頭，他知道這事兒。
當事雙方都沒有刻意隱瞞，而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又是國家隊內最受關注的。
所以僅用了一個晚上，這件事情就傳遍了國家隊。
“所以還是讓池震首發，王烈替補。我就好奇，當王烈坐在替補席上看著他比賽時，池震這次會拿出什麼表現來……而且這種來自王烈的壓力，對池震也是考驗。如果他連這種壓力都頂不住，那說明我們找錯人了。”
何振勇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蔡伯康覺得老何說的有道理。
王烈去找池震把話挑明瞭，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模糊地帶，那麼也可以拋開諸如名氣、聲望、資歷、地位……等等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就專注於訓練和比賽。
然後看看在這樣純粹的競爭下，兩個人能夠分別拿出什麼樣的表現來。
就像老何自己說的那樣：
能者居之。
那就證明自己是“能者”。
王烈做完，輪到池震了，他站在起點，等待哨響。
當教練吹響哨子後，他就像是被射出去的子彈，把自己爆發力好，啟動速度快的特點發揮的淋漓盡致。
同樣的操作下來，也是把足球準確踢進了那個專門用來訓練的小球門裡。
一樣有掌聲、歡呼和口哨——這個天賦秉異的年輕人，在國家隊也有不少支持者呢。
蔡伯康將秒錶遞給何振勇看了一眼：
比王烈還要快一點。
何振勇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
在出發去比賽場地之前，國家隊全體在酒店會議室裡開了個會。
這個會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公佈本場比賽的首發名單。
按照規定，賽前兩個小時就得公佈首發名單，所以在隊內宣佈完，這份首發名單也會傳給亞足聯，然後出現在他們的官網中，供所有人查閱。
當何振勇唸完這場比賽的首發名單之後，大家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脖子和眼睛，紛紛扭頭把目光投向了王烈。
每個人都很震驚：
在何指導剛剛公佈的首發名單裡，沒有王哥的名字！
所有人都沒想到，最近六場比賽九個進球三次助攻的王烈，重回國家隊之後，竟然還是打替補……
他們看王烈，一方面是對這個決定感到驚訝，另外一方面也是想看王哥對此有什麼反應。
眾目睽睽下，王烈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表情平靜，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讓很多中國隊的球員們都感到意外。
雖然王哥不是第一次在國家隊打替補了，可每次首發名單裡沒有他的時候，他還是會很明顯地黑起臉來，讓所有人都能通過表情知道他心裡有多不爽。
王哥就是這樣的人，不善於……或者說是不屑於隱藏自己的想法。
高興還是不高興，大家都能看得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圍繞著王烈有那麼多爭議。
因為他不掩飾自己的看法，而他的內心也不是什麼想法都符合普羅大眾價值觀的。
當他的看法和大家的看法不一致時，就產生了爭議。
那些成熟的球員總是會把自己真正的心思隱藏在規訓好的外表之下，儘量避免引起爭議和麻煩。
王烈卻恰恰相反，他不懼怕爭議和麻煩，他甚至還享受爭議和麻煩……
但今天大家看到的王烈對於把他放替補席上的安排，卻一臉平靜地……接受了！
王哥也知道隱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了嗎？
這不應該啊！
就在一個多月前，他離開索福聯的時候，還寫了封公開信把索福聯俱樂部管理層和教練都罵了個遍。
他要真是會隱藏自己的內心想法，又怎麼可能在告別前東家的時候這麼做？
本來應該溫情脈脈的傳奇告別愣是讓他給攪成了一場牽涉名宿、普通球迷、俱樂部官方共同下場的罵戰……
所以為啥現在的王哥反而知道隱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了？
是要以國家隊利益為重？
這個理由也站不住腳。
因為之前王哥每次都是以國家隊利益為重選擇了接受替補的安排，但並不妨礙他擺著一幅臭臉啊……
池震也看向王烈。
但他和其他人看的原因不盡相同。
他確實也驚訝於狀態如此出色的王哥竟然還被何指導放在了替補席上，有一說一，何指導膽子是真的大……這首發名單發出來，國內網上不知道多少人又得親切問候何指導全家了……
另外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想明白了為什麼剛剛來到國家隊的第一天，王哥就單獨找他說了那番話。
可能那個時候王哥就知道了自己會在對卡塔爾的比賽中替補。
要不然為什麼他現在臉色那麼平靜？
只有一個解釋，他提前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沒法在對陣卡塔爾的時候首發，才要來下戰書。
因為這場比賽，我先出場。
他想要看看我能拿出什麼樣的表現來……
池震都不用去猜，經驗告訴他，如果他在對陣卡塔爾的比賽中沒有拿出足夠好的表現，導致球隊踢得不順利，何指導肯定會派上王哥。
那這是否就意味著自己在和王哥的又一次交鋒中敗下陣來了？
不，我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哪怕對手是王哥，我也不想輸！
※※※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接近兩個小時，本場比賽的舉辦地阿勒薩尼體育場陸續有雙方球迷入場。
尤其是那些需要提前佈置的球迷團體，他們總是會最早入場，做好準備工作。
比如掛TIFO。
卡塔爾的球迷們就正在這麼做。
因為是客場作戰，來的中國球迷們不多，也不可能掛什麼TIFO，但還是有一些中國球迷早早入場。
安康作為中國國家隊官方助威團隊“龍吟”的組織者，就是早早入場的人之一，他得做好組織工作，怎麼可能最後才姍姍來遲呢？
“耀偉，把你那本名冊給我……”
安康找自己的搭檔李耀偉要花名冊。
“媽的，喇叭給老子收了，連旗杆也不許帶進來……狗日的卡塔爾安檢！”
他接過搭檔遞來的花名冊，一邊卷一邊抱怨。他才不管這些安檢要求其實和國內球場差不多，他就是想罵卡塔爾。
他把花名冊捲成喇叭狀，放到嘴邊：“喂喂喂？效果怎麼樣？”
搭檔李耀偉說：“有點效果，但不多。”
安康罵道：“嘖！媽的！算了，將就用吧！”
李耀偉說：“這卡塔爾真是想盡一切辦法給咱們製造麻煩，我的包都被他們強行要求寄存，哪怕我打開包一樣樣東西拿出來給他們看，確實沒有違禁品，還是不行。最後就帶了這份花名冊進來……要不然你連這個都沒有。”
他指了指安康手中的簡易擴音器。
“他們肯定是怕了！”安康哼道。“這場比賽我們有王烈！王烈迴歸，乾死卡塔爾！”
話音剛落，他聽到旁邊龍吟助威團裡有個人突然驚呼起來：
“我操！王烈沒首發？！”
※※※
雷森德看著手機上的快訊，笑了起來：“被我猜中了，中國隊重新召回王，對我們來說反而是一個好消息！”
助理教練若奧·阿瑪多湊上來問：“怎麼了？”
雷森德把手機遞給了阿瑪多，讓他自己看。
“咦？王沒首發？！”阿瑪多看見這條消息的時候，也很意外，驚呼聲到最後甚至還帶上了顫音，充分說明他此時此刻有多驚喜。
雷森德更是乾脆笑出了聲。
阿瑪多繼續分析道：“中國隊的主教練不知道該怎麼讓王和池共存，所以只能把王放在替補席上，但這會導致王心生不滿，進而影響到中國隊更衣室的氛圍……”
他突然抬起頭，對雷森德說：
“這場比賽，我們有希望拿到三分！”
雷森德笑而不語，一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