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廳長的話音落下之後,整個會場更加沉默了。
這些案件從當下的分析當中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這些卷宗雖然動機完整,但兇手的行為並不符合常理。
但就是這樣的案子,存在明顯反常行為的前提下都能結案審判,說明這不僅僅是一個地方的問題,他們被腐蝕得非常嚴重。
“更可怕的是,我們的人重新對這些案件進行了調查,並且調閱了卷宗,發現證物科的證物缺失,審訊不規範,口供不嚴謹,甚至是荒唐的結案報告,有個別案件甚至連卷宗都丟了,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的同志們,守不住底線啊!”
很多案件的偵破並不是因為兇手的反偵察意識很強,讓偵查工作陷入泥濘,而是因為有些人和他們沆瀣一氣,他們過去或許的確有充滿了正義,但時間慢慢磨掉了很多東西。
這次會議開了整整四個小時,幾乎都是葛廳長在發言,鄭國忠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東西,即使連續幾次面對死亡,但看到這些材料的時候,他依然不敢相信,第一次在正陽的時候,他只是覺得看到了那些讓人壓抑的東西,而這次在正陽市大半年的時間裡,他和那些人有了真正的接觸,更體會到了那些人的陰鷙和可怕。
但葛廳長在彙報的時候,他才知道,不僅僅是馮平,這四年裡為了蒐集那些人的證據,省廳也犧牲了14名同志。馮平至少還留下了屍體,留下了照片,留下了一個可以讓人祭奠的念想。
但省廳犧牲的那些人,即使是在會議上,也沒有辦法露出正臉,只有一個背影和一個輪廓,還有一套衣服。
而這些人的犧牲,絕大多數都是因為被內部人員出賣,他們不是死在了對手手中,是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這才是最殘酷的,真實的,最讓人觸目驚心的。
鄭國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會議室出來的,也許是李廳長把他推了出來,也許是他自己慢慢挪了出來,小劉連續喊了好幾聲,都沒能把他從剛剛的震驚中拉回來。
“怎么,是不是覺得這幾年太委屈,覺得利斧行動就是個口號兒?”
李廳長知道鄭國忠在想什么,利斧行動提出來之後和鄭國忠一樣希望儘快啟動的人不在少數,可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個行動背後到底意味著什么,也不明白省廳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在他們看起來,利斧行動好像只是一個響亮的口號,喊得太久沒有實際行動,只會讓人越來越累。
“對不起,老師,我……”
鄭國忠不知道怎么說下去,他只是覺得自己心裡堵得慌,他以為自己為了正義付出了很多,可是在那些犧牲的人面前,他已經非常幸運了。
“小劉,退我下去。”
“好。”
小劉把輪椅推到斜坡的位置,慢慢把輪椅推了下去,鄭國忠腦子裡卻突然想起來鳳霞區公安分局的那個小劉,直到現在,他依然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他是無辜的,但他也被捲入這場風波里,犧牲了。
他的犧牲甚至沒有驚起太多的波瀾,只有陶樂知為了這件事情難過了很久。
“你小子,千萬別覺得我們這把老骨頭是求穩妥,沒有作為,我跟你說,我跟老葛只要不死,就一定會把這個團伙給徹底掀翻,把這個毒瘤從我們省內挖掉,肅清我們的隊伍。”
“知道了,老師。”
鄭國忠點點頭,他來的時候想了很多話,但現在一句都說不出來。
“你知道個屁,回去之後趕緊把陳思怡的案子調查清楚,要不然陳思靈那個丫頭恐怕真的會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頓了頓,李廳長突然摸了摸自己鋥亮的腦門子,來回擦了幾下:“還有,你回去之後不要多問,陳志軍在我們離開期間幹了什么,那邊有人在實時監控,你只需要繼續做好你的工作就可以了。”
利斧行動的專班正式組建,專班小組成員除了省廳人員,李廳長和鄭國忠也參與其中,除此之外,還有下轄各個地級市公安局單位,還有多方省外警方聯合。
第二天一大早,李廳長就帶著鄭國忠和小劉回了正陽市,現在省廳開展利斧行動,而他們的首要任務,是以陳思怡的案子為突破口,找到那些人之間聯繫的紐帶,回到局裡的時候,鄭國忠第一時間去了解剖科。
“結果怎么樣了?”
推門進來的時候,鄭國忠的目光正對上許婧婷的眼神,兩個人看了一會兒,又默契的扭過頭去,許婧婷雙手不自然地攥緊又鬆開:“結果昨晚剛出來,本來想第一時間告訴你,但是你在省裡開會,我就想著等你回來。”
她說著,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份報告,遞給了鄭國忠:“屍體的拼接目前已經初步完成,雖然對方是連著內臟和軀幹一起碎屍,但我們還是在對方胸下方的位置發現了明顯的手術刀的切口,只不過這一次我對手術刀口進行了更仔細的分析。”
許婧婷說著,指了指屍體:我一開始以為這就是常規的手術刀企口,但這次我留意了一下,屍體的切口和我們目前常見的手術刀還有一切區別,這是一種刀前刃偏大,但是是弧形刀刃的手術刀,我按照猜想畫了一下,那種刀正常來看,除了小一些,和我們常見的手術刀幾乎沒有任何聯繫。
“你先等會,我把趙峰喊過來。”
“在這兒開會?需不需要我回避下?”許婧婷揶揄著笑了笑,把鄭國忠整了個紅臉,他下意識回到“沒事。”而後才反應過來這只是調侃。
鄭國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現在每次面對許婧婷的時候,他的心跳都會快一些,但越是這樣,他有時候就越開始容易焦慮。
從他進入公安隊伍開始,他就一直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所以這么些年來他一直是單身,可是當真的遇到了那個他抗拒不了進入他心裡的人的時候。
一旦有了牽掛,他在思考某些問題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猶豫。
「義父們,心中無女人,拔劍才能自然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