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盛之撿起地上的溼毛巾,圍在自己臉上,又將其他淋溼的毛巾全蓋在越飛螢裸露的肌膚處。
他抬頭看了一眼廁所的吊頂,此刻也開始源源不斷地冒出黑煙,顯然已經被屋外的大火引燃。
不能再等,祁盛之下定決心,猛地一腳踢開廁所的門便衝了出去。
此時的客廳已經完全被滔天的火焰和濃煙所籠罩,高溫灼燒著他裸露的皮膚,濃煙更是燻得他根本睜不開眼,不由自主地一個勁兒流淚,很快那雙桃花眼裡便遍佈血絲。
祁盛之看不清前路,只能憑藉著過往記憶閉著眼睛一點點往外挪,與此同時還不忘將懷裡的越飛螢抱得更緊些,生怕周圍的火舌舔到她分毫。
感受到高溫的越飛螢緊緊貼在祁盛之胸前,此刻她的心裡沒有一絲懼怕,反而無比踏實。
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她沒想到祁盛之會把她的安危置於自己的生命之上,這不同於她曾經聽過的任何好聽的花言巧語,他用實際行動讓她看到了他的真心。
越飛螢以為自己的心經過千錘百煉,早已“百毒不侵”,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被祁盛之這個傻瓜打動。
其實,祁盛之上床時她便醒了,以至於聽見了他後來說的那些話。
可那時越飛螢很矛盾,她喜歡祁盛之,卻又不願意被他束縛,於是當下便自私地裝睡,假裝沒聽見他的告白,以為這樣就能逃避一段時間。
但面對如此險境,祁盛之的選擇卻不禁讓她動容——
如果一個人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來愛她,那她還有什么理由懷疑他的真心呢?
她不是不相信愛,只是不相信自己能得到愛,而祁盛之這個傻子卻願意用生命的代價讓她相信這件事...
越飛螢已經想好了,在她剛才說出那句“好”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決定答應留在祁盛之身邊。
她忽然間想通了一個道理——
她一直以為她比韶驚鵲勇敢,敢於一個人直面這個世界的殘酷,可換個角度看,或許是韶驚鵲比她更勇敢,敢於去相信,敢於去追求,敢於去失敗。
就算失敗了,又怎么樣?
大不了重頭再來!
祁盛之赤腳踩在滾燙的木地板上,艱難地從濃煙中避開張牙舞爪的燎人火舌,行進間忽地悶哼一聲,猛地抖了一下,整個人都偏向一側,但很快又站直了身子。
被衣服擋住視線的越飛螢緊張問道:
“怎么了?”
祁盛之肩頭的皮膚已然裂開,可他咬緊牙關,愣是沒再發出一聲痛呼,沉聲安撫道:
“沒事,別怕,馬上就出去了。”
越飛螢耳邊不時傳來“噼裡啪啦”的炸裂聲響,聽得她心驚肉跳,就算隔著一層衣服她眼前都是火紅一片,可想而知此時祁盛之眼前是怎樣一副煉獄般的場景。
她心中焦急萬分,恨不得馬上從祁盛之身上跳下來,可手腳卻軟得不聽使喚。
“祁盛之,你是不是受傷了?!”
她感覺得到祁盛之的動作比剛才僵硬了不少,胸前肌肉緊繃得如同鋼鐵,似乎每邁出一步都在承受劇烈的疼痛。
祁盛之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越飛螢的身子不自覺開始顫抖,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擔憂。
此時祁盛之下唇已經被他咬出了血,強烈刺激的濃煙讓他雙眼佈滿血絲,裸露在外的上半身不知道被燃燒掉落的碎屑燙起多少血泡,他佝僂著腰抱著越飛螢,試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她擋住儘可能多的傷害。
剛才一根從天而降的斷裂橫樑帶著火直直砸在了祁盛之的肩頭,那巨大的衝擊力幾乎就要將他砸倒,可他想到懷裡的越飛螢會摔到滿是玻璃碎屑和木屑的地上,硬是在最後關頭又站了起來。
頭頂的玻璃吊燈早就摔得粉碎,祁盛之每一步都踩在鋒利的玻璃碴上,巨大的體力消耗讓他吸入了更多有毒的濃煙,腳下的劇痛反而成了他勉強維持清醒的“助力”,從廁所往大門方向生生踏出一條血路。
他緊了緊抱住越飛螢的手臂,硬逼自己忍住喉嚨間呼之欲出的痛苦呻吟,竭力沉聲道:
“我沒事。”
他咬著牙,頂著不斷從空中掉落的碎渣殘屑,在漫天火海中一步步前進,直到眼前出現一道熊熊燃燒的大門。
火光衝破濃煙出現在他面前,還沒靠近已經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滾燙。
祁盛之沒有害怕,更沒有絲毫猶豫,大門外面便安全了,哪怕是火海他也要抱著越飛螢衝出去。
他第一次停下來,將圍在臉上的毛巾也取了下來,搭在了越飛螢身上,再用手仔細將她身上的毛巾都掖了掖,儘可能裹住越飛螢的身體,為最後的衝刺做準備。
越飛螢察覺到了他異樣的動作,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又多搭上了一條毛巾,連忙問道:
“你在幹什么?!”
撲面而來的熱浪打在祁盛之的臉上和身上,他雙眼無所畏懼地直盯著面前不斷翻吐火舌的大門,用最冷靜的聲音在越飛螢耳邊輕聲道:
“閉上眼睛,屏住呼吸,五秒鐘。”
越飛螢的心急速狂跳起來,她意識到祁盛之肯定要做什么,可她來不及思考,因為她能感覺到祁盛之已經蓄勢待發。
她下意識按他說的話緊閉雙眼,屏住呼吸,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蓋在她臉上的衣服被甩開,一片璀璨的星空出現在了她眼前。
依舊灼熱卻新鮮的空氣再次被她吸入肺中,帶來前所未有的清新感覺,她心中一陣欣喜——
他們從火場裡衝出來了!
“祁盛之,我們出來了,你......”
她開心地轉過頭,笑容卻瞬間凝固在臉上。
就在她身邊不遠處,靜靜地趴著一個已然看不出模樣的人形,他赤裸的後背上滿是一個個碩大的血泡,數不清的木屑插在他皮開肉綻的傷口上,鮮血不斷從身體汩汩往下流,在地上蜿蜒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痕。
越飛螢喉間一窒,她下意識想站起來去扶起祁盛之,卻發現自己連直起身子都做不到。
一道滾燙的熱淚從她那雙柳葉眼裡不住流下,卻只能躺在原地無助地重複喊著他的名字:
“祁盛之......祁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