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向春行》 落清

喬葭發現自己和林惠之間存在著根深蒂固的偏見,不僅是自己對林惠這個母親有偏見,林惠也對她這個女兒有偏見,但或許是因為二十年沒有相處過,彼此之間顯得格外陌生,即便是血濃於水,有些話也未必能夠說得出口。

在西河鎮和林惠的相處中,喬葭才彷彿漸漸地認識了這個自己二十年沒見過的母親,她其實很想問問林惠,是怎么狠得下心拋棄自己的女兒的,儘管林惠一定不會承認自己拋棄了她,畢竟當初她把喬葭送到了葛慧敏家裡,由葛慧敏代為照顧,怎么也不能說是拋棄不管,可在喬葭的心裡,自己無疑是那個棄子。

母女兩人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因為朝夕相處而有絲毫改變,相反地,變得更加陌生,就算同住一個屋簷下,她們之間的互動也少得可憐,連葛慧敏都說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實在不正常。

這天,喬葭聽到葛慧敏的房間裡似乎有談話聲,她並不是有意要偷聽,只是路過的時候恰好聽到葛慧敏提自己的名字,她的腳步下意識地便停了下來,明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不好的,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聽聽林惠到底是怎么說自己的。

這個只有她們三個人,此時此刻和葛慧敏談話的除了林惠還能是誰?

葛慧敏正在數落林惠:“你這個當媽的一個氣量都沒有,喬葭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們兩個好不容易才能相處一段時間,你就不能有點好臉色?天天拉著個臉給誰看呢?本來就是你當年說把她送回來就送回來,她心裡對你有怨氣也是應該的,都這把年紀了,怎么還跟以前一樣?”

林惠的語氣顯得十分無所謂:“媽,你也看到了,她對我也就那態度,我可不想熱臉去貼冷屁股,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不是挺好的嗎?她也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離不開媽了,就這么能過就過了,您別總想著摻和這種事情。”

“什么叫做這種事情?這是家事,我要是不聞不問,你還能跟喬葭好好培養感情?喬葭這孩子不容易,考上大學後一直自己打工掙學費,很少要我們的錢,辛辛苦苦打拼到現在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你看看她,好好的說好要結婚了又突然不結了,肯定是遇上難事了,你這個當媽的不關心也就算了,還數落她,一點當媽的責任心都沒有。”

林惠被氣笑:“媽,誰在外面打拼容易啊?我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啊,怎么也沒見你關心關心我?我理解你關心喬葭,但你也講點道理好不好?她遇上的難事也不是我造成的啊,而且你看她那個樣子,像是遇上難事解決不了的問題嗎?我看她什么都能解決,有主意得很,你多餘替她操心。”

林惠一點也不擔心喬葭,倒不是因為真對喬葭沒什么感情,而是相信喬葭已經到了三十五歲,有自己處理問題的能力,而且不管是她還是葛慧敏,對於喬葭的事情可以算是一無所知,這種情況下上趕著摻和,有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而且喬葭並沒有說她需要幫助,既然喬葭沒有開口,林惠多餘才會主動去攬活兒。

“總之,你這個做媽媽的做得極為不稱職,我實在是看不下去。”

“行了,你也別總說我,你自己呢?我爸又住院了?你是不是又心軟去醫院看他了?你就不能硬著心腸不管他的死活?他當初都那么對你了,你還能對他這么關心?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喬葭聽了,微微皺了皺眉,林文勝又住院了?她想起二十年前,葛慧敏和林文勝離婚後,林文勝住院期間,葛慧敏還是忍不住去醫院看望他了,對林文勝,葛慧敏一直都是有夫妻情分在的,雖然喬葭不理解葛慧敏這種行為,但是她充分尊重葛慧敏的選擇,不管林文勝對葛慧敏做過什么,問心無愧的是葛慧敏,而永遠都要愧疚的人是林文勝。

葛慧敏在這件事上做到這種程度,將來即使有人在背後說什么,她也是無可指摘的。

“我和你爸好歹是這么多年夫妻一場,我去看看他也是應該的。”

“什么應該不應該的,我爸對你有夫妻感情嗎?當初說不要你就不要你了,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就是太心軟了,那要是這次又提出想讓醫院去照顧他呢?你還去嗎?我知道你心裡清楚,他們把你當護工呢,說什么只有你最知道怎么照顧我爸,既然這么離不開你,當初為什么要離婚啊?”

林惠一頓輸出,把葛慧敏想說的話全都堵死了過去。

葛慧敏一言不發,這些年林文勝的身體越來越差,秦曉蘭倒也不是不會照顧,只是總是照顧得不夠仔細周到,林文勝在醫院裡遭了不少罪,原先她也不打算管林文勝,畢竟都離婚了,一直糾纏不清的,在別人眼裡到成了笑話。

可就是秦曉蘭找回來那一次,讓葛慧敏去了趟醫院,她實在見不得林文勝吃苦,就留下來和秦曉蘭一起照顧了幾天。

其實也就只有那一次而已,在林惠的嘴裡到成了她經常去照顧林文勝。

“媽,你這次得聽我的,別再去醫院了,你也這么大年紀了,老胳膊老腿的折騰不動,還覺得是自己年輕時候那會兒呢?你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至於其他的就別管了。”

後來她們又說了什么,喬葭沒有再聽進去,她偷偷地回了自己屋裡,對著牆壁思考了很久。

要說林惠一點不關心母親葛慧敏,倒也未必,從剛才的對話裡,喬葭能夠聽出林惠對葛慧敏的關心,而且聽得出來,林惠也並非從不關心葛慧敏,至少對葛慧敏發生過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連葛慧敏去醫院照顧林文勝這種事情都知道。

難道……林惠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對這個家不聞不問,對葛慧敏不聞不問?

她誤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