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克唐阿死後,奉天省各項事務由文興暫代。
直到三月二十五,朝廷把福州將軍增祺,調到奉天,出任奉天將軍。
增祺到任後,又理順了一些日子,各項事務終於恢復正常。
曲紹揚這邊,也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委派他為設治委員,負責蒙江、雙甸子兩地招攬流民、設立縣治等一切事務。
這個結果,曲紹揚一點兒也不例外。
之前他在鳳凰廳的時候,跟張錫鑾討論過這事兒,張錫鑾表示,他會盡力促成此事。
曲紹揚前腳接了朝廷的旨意,後腳張錫鑾的信也到了。
在信中,張錫鑾叮囑曲紹揚,一定要把差事辦好了,這些都是在積攢履歷。
將來有機會,張錫鑾一定會想辦法疏通關係,給曲紹揚謀一個能往上發展的實缺。
別看曲紹揚現在又是巡檢使又是團練使的,實際上就那么回事兒,手裡的實權不大。
這也就是曲紹揚能幹,又比較會做人,上頭讓去剿匪就去剿匪,讓去機器局幫辦就去幫辦,所以才混的開。
至於曲紹揚手裡的定邊軍,那也是一柄雙刃劍。
發展的太好了會惹人嫉妒,鬧不好就會被扣個謀逆的帽子。
發展不好的話,保不齊哪天朝廷有政策變動,直接給裁撤了。
為了以後的發展,曲紹揚必須多謀點兒務實的差事,這樣才能有機會繼續往前走。
否則的話,巡檢使就已經到頭了,沒有什么上升的機會。
張錫鑾是一番好心,曲紹揚自然領情,於是接到旨意後,曲紹揚交代好衙門的事情,立刻回家跟陳秀芸、孟蘭心商議。
“讓蘭心跟著你過去吧,你身邊不能沒人照顧。家裡這一攤子我撂不開,不能跟著你一起。
蘭心本來就是雙甸子那邊的人,對那頭也熟悉,還能幫一幫你。
再者,參園和鹿場那頭,不是還有些事情需要蘭心處理么?”
得知丈夫要去蒙江、雙甸子等地,陳秀芸提議道。
“不用吧?咱爹咱娘,還有老五他們不都在雙甸子那頭么?蘭心跟著我,倆孩子怎么辦?”
曲紹揚瞅了眼孟蘭心,猶豫道。
“咱爹咱娘歲數大了,自己都顧不過來呢,還能照顧你么?
再說了,你過去是辦差的,不得住在甸子街么?爹孃他們住的地方離著甸子街還有一段路呢,每天來回太辛苦了。
更何況,別人再怎么也沒有身邊人貼心,有蘭心照顧著你,我還放心點兒。”陳秀芸搖頭。
“蘭心,回頭你收拾收拾東西,跟紹揚一起去雙甸子。
孩子就不用你管了,他在我這兒,保管沒問題。”陳秀芸朝著孟蘭心使了個眼色,說道。
曲振宗是光緒二十三年七月出生的,如今已經一週歲半了。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孟蘭心正忙著建曲家大院,還有鹿場、參園的事情呢,也顧不上他,出了月子就找奶孃喂。
大一些了之後,就跟振堂一起,由陳秀芸照看著。
如今孩子已經斷奶了,長得也挺壯實,跟陳秀芸很親近,哥哥姐姐們也挺照顧這個小的。
“好,大姐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老爺的。”孟蘭心二話沒說,直接就點頭同意了。
一妻一妾,就這么把事情給定了,曲紹揚反對無效。
就這樣,曲紹揚和孟蘭心收拾了一些東西,幾天後帶著定邊軍,前往雙甸子那邊。
這幾年,從臨江到雙甸子的路,已經修通,比之前可好走多了,一天半的工夫就到了地方。
曲紹揚先去曲家大院,看望了父母和弟弟一家。
曲福是二月二十六成的親,那時候參地就開始忙了,所以三天回門之後,曲福就領著媳婦和孩子,返回了雙甸子這頭。
曲老摳兒夫妻見著曲紹揚,還挺驚訝的,一問才知道,合著兒子又成了雙甸縣設治委員,過來籌備縣城的。
這些事情,老兩口不懂,只囑咐曲紹揚,好好當差辦事,又叮囑了孟蘭心,要好好照顧曲紹揚。
眾人在曲家大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直奔甸子街。
曲家在甸子街有自己的宅子,平常有人看門打掃。
孟蘭心帶著丫頭婆子們,進門就開始收拾,費了大半天的工夫,把裡裡外外又收拾了一遍,行李等東西,也都安放妥當。
曲紹揚則是趁機會,去找了李代世父子。
這幾年,李代世依舊還在湯河口會房,出任大當家。
不過,由於曲紹揚出任巡檢使、稅務監督的緣故,大部分稅收都歸了曲紹揚掌控。
韓家在蒙江、雙甸子的掌控力逐漸減弱,會房的處境也比較尷尬。
“哎呦喂,曲大人,什么時候到的?
政文你也是,大人來了,怎么不提前安排個人知會我一聲兒啊,我好去甸子街拜見大人,哪能讓大人親自來這兒?”
李代世接到會勇的稟報,說是巡檢使曲大人到了,連忙出來相迎。
見兒子陪在曲紹揚身邊,李代世少不得要訓兒子兩句。
“李大哥,哎呦,好久沒見了,大哥一向可好啊?”
曲紹揚見到李代世,也挺高興的,上前抓住了李代世的手。
“別怪政文,是我不讓他說的。理當我來看望大哥,哪能讓大哥去見我啊?”
“走,走,咱們進去說話。”李代世一聽這話,笑的合不攏嘴,趕忙招呼曲紹揚進會房裡。
眾人進到會房坐下,李代世趕忙招呼人上茶,閒聊幾句之後,曲紹揚這才說明了來意。
“大哥,這趟過來呢,主要有兩件事。
一個,我是奉朝廷的旨意,作為雙甸子設治委員,過來籌備雙甸子地區設立縣治的一應事務。
第二個,就跟大哥有關了。雙甸子和蒙江,馬上就要設縣,我希望大哥能通知韓家那邊,主動撤出這兩個地方。
往後,這些地方,直接歸朝廷管轄了。”
曲紹揚如今的身份,已經不需要拐彎抹角,所以他直接開門見山跟李代世表明瞭來意。
李代世聞聽這話,嘆了口氣,“唉,不瞞大人,自打臨江設縣之後,我就猜著,早晚有這一天。
成,朝廷旨意不能違抗,此事交給我,明天我就回樺樹甸子。”
李代世心裡明鏡,曲紹揚過來不是跟他商議,而是通知。
人家是朝廷命官,奉朝廷旨意,韓家再厲害,還能跟朝廷抗衡么?設立縣治是大勢所趨,沒人能夠阻攔。
“好,多謝大哥成全。
大哥放心,雖然韓家的勢力退出雙甸子了,但是政文的前程,我可以擔保,絕不會差了。
等雙甸縣落成後,我想辦法給政文在縣衙安排個差事。”
這個倒不是曲紹揚吹,臨江設縣之後,縣衙裡不少人都是曲紹揚的親信。
他要是連這點兒能耐都沒有,這些年就真的白混了。
李代世父子一聽這話,又高興起來。
會房也好,大當家也罷,不過是替韓家管事而已,哪裡比得上朝廷的官吏?
只要李政文能混上個一官半職,讓李代世幹啥都行。
就這樣,曲紹揚三言兩語,就說通了李代世父子,避免了因為設立縣治一事,鬧得兄弟反目。
至於韓家得知消息是什么反應,那曲紹揚就管不著了,有能耐跟朝廷說去。
曲紹揚難得來一趟,李代世肯定要好好招待,於是命人預備酒席,爺倆陪著曲紹揚喝酒聊天,直到挺晚。
曲紹揚晚間也沒回甸子街,就在大房子住下,三人住在一鋪炕上,晚間又聊到了半夜。
第二天李代世領著人回樺樹甸子,曲紹揚和李政文回甸子街。
回到甸子街後,曲紹揚命人在街道各處張貼告示,宣告朝廷要在此地設立縣治的消息。
經過這些年的招攬流民墾荒等一系列舉措,雙甸子地區的人口比當初增長了數倍,甸子街也比以前繁華了很多。
還有不少外地客商,在此地開設商鋪,收購人參等藥材。
告示貼出去,曲紹揚又安排了人,通知本地鄉紳富戶開會。
眾人聚集在一起,共同商討本地設立縣治的事情。
雙甸子設縣,這可是大好事兒。
之前臨江那邊設縣城的時候,好多人就羨慕,說不知道什么時候,雙甸子這頭也能設縣治就好了。
如今朝廷真的有旨意下來,當地這些鄉紳富戶,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如今這年月,土匪綹子就跟韭菜一樣,這一茬被剿滅了,馬上又一茬冒出來。
雖說本地也有山林巡察隊、民團保安隊,還組織了各村聯防。
可這些哪裡能跟縣城相比啊,有城牆的保護,眾人也能更安心。
因此,大多數人都非常贊同設立縣治一事,並在曲紹揚的暗示下,紛紛表態,願意出錢出力,協助建設縣城。
最後統計了一下,本地鄉紳富戶能夠籌集兩萬兩銀子,再加上朝廷撥款,還有各項稅賦等,建縣衙和縣城,也就差不多了。
之後,曲紹揚帶著人,踏查縣境,勘劃縣界,繪製區劃圖。
縣境東自長白山巔起,西至頭道松花江止,東西寬約二百餘里。
南自老龍崗起,北至二道松花江止,南北長二百五十餘里。
縣城設在甸子街,挖壕築土城,壕溝深、寬各丈許,城牆高一丈二。
南城牆長一百八十五丈,北長一百八十丈,東長二百五十丈,西長二百二十丈。
一共開五處城門,各有題記。
西門名襟江,題漁舟唱晚;小南門名獲鹿,題詞紫電青霜;大南門命安瀾,題詞江流有聲;北門名帶河,題詞河水縈帶;東門名礪山,題詞山河永固。
城外共設九座橋,木質結構,架在壕溝之上,橋長兩丈四,寬一丈五。
除此之外,曲紹揚還根據縣城周圍的地形,在東山上修築一處炮臺,命名為鎮邊樓。
四月末,縣城正式破土動工,到七月,縣衙基本建成,四周城牆也有雛形,估計到入冬之前,可全部落成。
曲紹揚任設治委員,不僅僅是要建設縣城,同時還要負責荒務,也就是向百姓劃分尚未開闢的荒地,進行墾植。
同時,還要創辦小學堂,設計修築江堤等等諸多事宜,每天都忙的暈頭轉向。
好不容易到了七月中旬,各項事宜都有了些眉目,他總算能夠休息休息。
於是領著孟蘭心,回曲家大院去看望一下父母,順道去看望一下那兩位老爺子。
還別說,那倆老爺子的體格真不錯,這么多年了一直沒病沒災的。
不過,倆人畢竟是歲數在那兒了,不好再住山裡。
所以這一趟曲紹揚和孟蘭心,就是去勸他們,搬到曲家大院,或者縣城的。
“不去,我們都在山裡住習慣了,獨,不愛跟人打交道。
你們的心意領了,至於我們倆老軲轆棒子,就不用你們操心了,生死各有天命。”
得知曲紹揚二人來意,老叢頭連連搖頭,說啥也不肯跟曲紹揚他們下山。
“對,對,老叢說的是,我們這些老山狗子,在山裡呆習慣了,不愛去人多熱鬧的地方,鬧得慌。
就在山裡住著吧,往後你們要是得空呢,就過來看我們一眼。
哪天我倆眼一閉、腿一蹬,能有個人給我倆來收屍,就感激不盡了。”老劉頭也跟著附和道。
曲紹揚和孟蘭心都拿著倆老頭沒轍,天色已晚,他們也不能下山了,索性就在山上搭了帳篷,暫住一晚。
明天早晨再勸一勸,實在勸不動了,那也沒轍。
就這樣,曲紹揚跟孟蘭心倆人躺在了一頂帳篷裡休息。
睡夢中,曲紹揚就看見了一位鶴髮童顏的白鬍子老頭,把他領到了一座險峻的高山之巔。
那山上雖有青松翠柏、蒼蒼古木,卻怪石嶙峋,砂礫遍地、寸草不生。
白鬍子老頭手撫著雪白的長鬍須,對著曲紹揚唸唸有詞,“上了參王臺,參王請出來。”
還不等曲紹揚問清楚那老頭什么意思呢,就見到那老頭一伸手,將曲紹揚推到了懸崖之下。
曲紹揚大叫一聲,猛地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仔細辨認才發現,他並沒有跌落懸崖,而是睡在帳篷中,剛剛不過南柯一夢。
“紹揚,你怎么了?”曲紹揚一聲驚呼,也嚇醒了孟蘭心,她剛忙坐起身來,問道。
“剛剛,我做了個夢。”曲紹揚就把夢中的情形,說給孟蘭心聽。
“蘭心,明天你帶人下山吧,我要領人放山去,這山裡,肯定有東西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