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不是恋爱游戏?》 三点口

這裡的氣候,正在急劇變暖。

更確切地說,這個彷彿漂浮在海上的密閉遊輪一般的巨大空間裡,溫度正由他剛過來的時候的零下18度,一路往上飆升,現在已然突破零上了。

所以,他一根海參,剛才凍得硬梆梆,棘上都是冰碴,此刻冰碴已經全化開了,身體也逐漸解凍,變軟。

溫南現在雖然長得像根海參,但他畢竟不是真的海參,他堅信自己的本體沒變,還是一條小白龍。

所以他此刻帶著虛心求教的語氣,問旁邊的君貝貝:

“如果溫度升太高,對海鮮來說,有什么壞處?”

君貝貝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扭頭看著他,沉默片刻,反問:

“你也看出來了?”

溫南一懵,“嗯?什么?”

“海鮮。”君貝貝很小聲地回。

“啊,是,不然你以為牡丹蝦女士為什么喊我去辦公室?”溫南大言不慚地說。

君貝貝微微笑起來,垂著眼,回味身邊人的話,“牡丹蝦……嗯,確實。”

回味完了,她又重新抬頭看向身邊的一根海參,眼底突然多了幾分“自己人”的那種熟絡,回到剛才的問題中去,

“我也不確定會發生什么,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大升溫。

“目前從體感上來看,零下到零上,讓我們化凍了,這讓我們行動變得更靈活,頭腦也變得更靈活,是好事。

“可是,如果大升溫繼續下去,後果,恐怕很難講。

“我會進一步觀察,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溫南一根海參,直愣愣地杵在那裡,沒接話,只是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容,看著旁邊白白的貝殼。

君貝貝被對方那有些詭異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扭頭看他,“怎么了?”

她有點擔心對方也和其他學生一樣,覺得她的這些話有問題,像個怪胎。

但對面的一根海參,這時卻說:“你不認識我了?”

君貝貝眉心輕擰,“你是夜參參,過渡班剛轉過來的。”

溫南有些無奈地笑著搖頭。

竟然,真的不記得他了。

溫南早該想到的,這裡畢竟是1號測試空間內部,是為餘書君量身打造的一片小世界,就像之前為了抽取餘書君的恐懼值而創造的那個無臉女人的房間一樣。

現在這個世界,比那個房間要大得多,元素也豐富得多,身處在這個世界,餘書君就像是陷入了一片更真實也更深層次的夢境中,徹底融為了夢境中的一員,忘記了自己原本是誰,也忘記了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裡。

而溫南這個因為bug所以意外闖進這片世界的入侵者,則再一次地保留了原來的意識。

不過,溫南也不是完全清醒的。

或許是因為測試空間的融合的緣故,溫南現在的狀態,其實和第一次進入神杖之鞘內部的時候,狀態很像,是一種喝得半醉半醒的狀態。

而且,在這裡呆得越久,他就“醉”得越厲害。

這個世界,應該是因為融入了一部分溫南的記憶的緣故,所以做了調整,導致裡面出現的一些人物、場景、對話,總讓溫南有一種“逮蝦戶”的感覺。

這使得溫南在這裡待得越久,代入感就越強,意識也就陷的越深。

溫南合理的懷疑,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他很快就會相信自己就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一根海參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

這裡的時間流速,有問題。

從溫南的系統倒計時,和他在這裡的體感時間比較來看,這裡的時間流速,只有空間外界的十分之一不到。

也就是說,神杖之鞘的系統給的12小時的測試時間,在這片空間裡,可以等同於120小時。

這個時間,應該足夠他們生成執念值,然後將其徹底清除了。

唯一的問題是,待得太久,有一定的風險,會連溫南自己都忘記現在這片空間到底是測試的虛幻世界,還是記憶中的真實世界。

不過問題不大,分辨真實與幻覺這事,溫南可太擅長了,哪怕中間可能會有短暫的分不清的時刻,他也總會自己拉回正軌的,畢竟在桃源和主治醫生鬥智鬥勇了長達十年,在這方面有紮實的實踐經驗和豐富的理論儲備。

至於現在嘛……

溫南轉頭看向身邊的白色貝殼,一雙眼睛眯縫起來,將其從頭到尾仔細掃一遍,終於在那貝殼上的自帶粒子特效的炫彩光芒中,看到一排非常隱蔽的系統提示語——

[候選人:1號;測試階段:第一階段;執念值累積進度:15%。]

正看得出神,旁邊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是天生的。”

“嗯?”溫南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君貝貝的雙眼,“什么?”

旁邊的貝殼又說:“我的殼,長得這么奇怪,是天生的,我沒有奇裝異服,也沒有化妝。”

“哪裡奇怪了,很好看啊。”溫南下意識回一句。

旁邊貝殼沒說話,內裡白色的裙邊,一點點染上紅暈。

溫南沒有留意到貝殼變紅,他此刻專注在另外一件事上,已經將整個海參扭曲成一根麻花的形狀,把背部對著旁邊貝殼,說:

“貝貝,你幫我看看我的棘吧?”

旁邊的貝殼一下子燒得通紅,像一片烤熟的北極貝似的。

她轉過頭,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向對方。

溫南恍然發現自己的話有問題,慌張地道歉:“不是,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看下我身上,是不是……有一些奇怪的文字?”

君貝貝見對方十分認真的模樣,這才相信是自己想多了,靠近過去,像一隻母猴幫小猴崽子挑蝨子那樣,仔細地在溫南的背上尋找起來。

過了片刻,她點頭,“有。”

“太好了,”溫南心道一聲果然,“寫的什么?”

君貝貝從課桌邊上拿出一支筆和一個小小的記事本,把自己看到的內容抄下來,然後從課桌上推到溫南面前去——

[候選人:2號(1:1復刻1號);測試階段:第一階段;執念值累積進度:15%。]

看來,這次神杖之鞘主動安排的融合,效果比轉嫁碎片還要好很多,直接幫溫南把餘書君的執念值拷貝了一份過來。

那以後直接看餘書君身上帶粒子特效的那張面板的數值,就等於看到自己面板的鏡像結果了。

而接下來,就是等待餘書君的執念值達到100%,然後兩人一起進入第二階段。

想到這裡,溫南放鬆下來,把自己的書包塞進抽屜裡,在裡面掏了掏,竟然掏出來一根碎碎冰。

這東西,他都有快二十年沒見過了。

溫南喜出望外,用小短棘把那根碎碎冰抽出來,從桌子底下,遞到旁邊貝殼面前去,

“來掰個碎碎冰?慶祝咱們成為同桌!”

說著,溫南把外面的包裝紙打開,發現裡面原本凍得硬邦邦的碎碎冰,因為氣溫驟升,已經化成了水。

這玩意兒,就是掰開了嚼碎了吃才有趣,如果是液態的話,和冰袋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旁邊的貝殼並沒有意識到碎碎冰精華的部分在哪裡,已經默默地伸出裙邊,想要去捏住朝自己伸過來的一根。

然而溫南這時卻把那一根收回去了,“已經化了,要冰的才好吃,算了吧,下次凍好了再說。”

君貝貝戀戀不捨地看著那被收回去的一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講臺上傳來斑節蝦先生的聲音:

“夜參參,君貝貝,這才剛坐同桌不到一節課時間,就有說不完的話要聊了?那么喜歡聊,待會兒下課了,去辦公室,跟我們幾個老師一起,聊個夠?”

溫南立即抬起棘,笑著說:“不了,老師,已經聊完了。”

坐在前排的同學,又開始捂著嘴嘻嘻笑了。

兩節課下來,二班的貝類們,對新轉來的這一根海參,充滿了好奇。

他們發現,這個叫夜參參的同學,雖然和君貝貝一樣,看起來都不太正常,但是他比君貝貝要有趣得多,而且很放得開,也很願意結交新朋友的樣子。

這導致,下午放學之後,晚自習之前的那兩個小時的晚飯時間裡,溫南的課桌邊上,“長”滿了貝殼。

有大有小,有圓有方,有的乾癟有的飽滿,各個都把中間的縫隙張開一些,對準了溫南的方向。

“夜參參,你們過渡班的學生,都像你這樣嗎?”

“哪樣?”

“像你這樣,身上長了這么多,這么多……”

“你想說這么多棘吧?”

“對對對。”

“沒有,只有我有這么多。”

“這么神奇?你為什么跟我們這么不一樣啊?我伯伯是高三的年級組長,我聽他說,你是被校長破格錄取到我們學校來的,是不是真的?聽說你、聽說你有、有……”

“他有什么?”

“我有病,”那一根海參將柔軟的身體戰術性後仰,一副滿不在乎地模樣,“沒說錯啊,我就是有病。”

“真有病?什么病啊?”

海參又把身體抻直了,“你們沒發現嗎,我太長了,比你們都長。”

聽到溫南這么說,圍攏的一群男貝殼發出“嘁”的不屑聲音,女貝殼則發出“咦”的羞赧聲音。

溫南大咧咧地笑著,下意識轉過頭,看向身側,發現那顆白色的北極貝不知何時默默地站起來,正獨自往後門走去。

“貝貝,去哪兒?”溫南喊她。

男女貝殼們聽到溫南喊出“貝貝”這個名字,同時發出“喲喲喲”的起鬨聲,還有“喊得那么親密”“怎么,剛轉來就有情況了”之類的竊竊私語聲,甚至有人在小聲唱“oh~babe~babe~babe~”的走調歌聲。

這讓君貝貝同學將兩側的貝殼嚴絲合縫地收攏起來,沒回答溫南的問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

溫南再沒心思和教室裡的貝殼們扯淡,直接站起身,柔軟的身體靈活地繞開貝殼們,從後門追出去。

然而走廊裡已經不見了君貝貝的身影,溫南左看看右看看,不確定對方是從哪邊的樓梯下去的,正猶豫之間,耳邊傳來二班的貝殼們的低聲議論。

或許是沒有料到溫南能有這么好的聽力,他們並未刻意控制音量,每一句話,都清晰地落入溫南的耳中。

“不是,他倆真的有情況?”

“才剛來就……”

“他倆挺搭的,你不覺得嗎,那裡……都有病。”

“真的是腦子有問題啊?”

“這不廢話嗎,腦子沒病,他能覺得自己渾身長棘把?”

這話又引得班裡一陣鬨笑。

溫南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加快腳步,就近找了個樓梯,一路往食堂趕去。

而在他走後,教室裡的貝殼們,話題則繼續了下去——

“夜參參自己都承認了,而且校領導也都暗示過,這也不稀奇,可是,說君貝貝也有問題,這……沒證據的事,你可別亂說。”

“我哪亂說了,君貝貝肯定腦袋也有病,不然你覺得她為什么上午突然發瘋,說我們都是海鮮,還說什么她過敏?而且更可恨的是,她剛才還說我身上有扇貝的腥臭味!這不是發病了是什么?她就是有病,裝得比誰都清高,顯得好像離我們近一點都能髒了她那高貴的貝殼肉似的。”

“哈哈哈,海小貝,你積點口德吧。”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以為自己考年級第一就了不起,也不知道整天擺個臭臉給誰看,班上好多人都早就看她不爽了吧,只是我敢說出來而已。”

“你有能耐去當著她的面說啊,在人背後講壞話算什么本事?”

“你以為我不敢啊!”

……

……

溫南追去了食堂,卻沒有看到那顆白得發光的貝殼的身影。

雖然是晚飯時間,但君貝貝並沒有去食堂。

她去了校門口的小賣部,從最角落的貨架上熟練地拿了一個腸仔麵包和一瓶礦泉水,轉身,剛要走去櫃檯結賬,發現不知何時,櫃檯邊竟然開始大排長龍。

這種熱鬧的地方,君貝貝往常都是敬而遠之的,這次也不例外,她正準備把腸仔麵包和礦泉水放回貨架上,然後徑直離開,無意間聽到隊伍末尾的對話,腳步一滯。

“是要買什么東西啊,排這么長的隊?”

“你不知道嗎,新出的優樂冰。”

“優樂冰?那不就是碎碎冰嗎?”

“不是啊,這是周老闆代言的碎碎冰啊,你沒聽過嗎,那句,‘我是你的什么?你是我的優樂冰。哈,原來我是碎碎冰啊?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裡了。’”

“哎喲~好肉麻。”

“哎呀,趕緊排著吧,現在氣候異常,別家店的碎碎冰全化凍了,就剩這家店,因為有一臺老古董冰櫃,所以還能買到凍的了,再不買就斷貨了。”

聽到這裡,君貝貝的裙邊一轉,默默地排去了隊伍最末尾。

一顆白到發光的北極貝,突兀地出現在棕褐色為主色調的海鮮裡,很快便引得整支隊伍都朝她看過來。

“她好怪啊。”

“對啊,怎么感覺和我們不太一樣?”

“你們不知道嗎,她就是君貝貝啊。”

“君貝貝啊,那個怪胎?難怪……”

君貝貝目不斜視,脊背挺直,像一座雕塑似的,一動不動站在隊伍裡,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其他人的議論,只是,握在手中的腸仔麵包的包裝袋,不知何時,被她擠破了,礦泉水瓶也攥得變形。

待到終於捱到冰櫃前,君貝貝看一眼裡面所剩無幾的優樂冰,鬆一口氣,抬手指過去,“老闆,加一根優樂冰。”

“好嘞,”老闆掃一眼她手上的麵包和礦泉水,“一共三塊五。”

君貝貝正要付錢,一個身影擋在她和冰櫃之間,緊接著,是一股熟悉的腥臭味。

是那隻海灣扇貝,海小貝。

“老闆,上午我預訂的優樂冰,到貨了吧?”海小貝問。

“到了到了,你訂了兩根是吧,呶,給你留著的,兩塊錢。”

海小貝啪一聲,拍了一張十元紙鈔在櫃檯上,“老闆,你記錯了,我預訂了十根!”

“我明明記得你說的兩根啊,我這現在一共就只剩下8根了,人家後頭那小姑娘剛才買了一根,就7根了,你先拿去?”老闆打著商量。

海小貝不依不饒,“我先訂的,剩下的8根都是我的。”

老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帶著歉意看向後面的君貝貝,“同學,要不,你下次再來?”

君貝貝一言不發,默默從懷裡掏出三塊五,放在櫃檯上,然後旁若無人地走去冰櫃裡,拿了一根優樂冰出來。

正要轉身,海小貝一把捉住她的裙邊,“哎!君貝貝,你給我站住!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搶我的東——”

咔!

海小貝話說到一半,君貝貝的兩扇堅硬外殼猛地一收。

隨著一聲脆響,海小貝伸過來的裙邊肉,直接被剪斷一條下來。

“啊啊啊啊!”

海小貝瘋狂地嚎叫起來,闔上貝殼,滿地打滾。

君貝貝在眾人嚇傻了的目光中,抬腳往外走,旁邊圍觀的海鮮,立即像見鬼了似的,嚇得朝兩側退開,主動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

……

溫南前腳從食堂出來,後腳就聽到校門口一陣騷亂,海鮮四處亂竄。

溫南隨手捉住一隻正在飛奔的海蝸牛,詢問情況。

於是,就聽說了“北極貝咬貝事件”。

他循著騷亂找到校門口那間小賣鋪,沒看到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

又在校園裡找了一圈,終於在操場邊上的沙場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君貝貝把自己一半的貝殼都插進沙子裡,只露出個白色的半圓形在外面,看起來像夜色中的一輪半月似的。

溫南走過去,彎下腰,很近距離地看著她,發現她的面板有了變化——

[候選人:1號;測試階段:第一階段;執念值累積進度:45%。]

這么一會兒功夫,就提高了30%?

溫南在她旁邊坐下,問:“想聊聊嗎?”

北極貝沒出聲,只把貝殼關得更嚴實了一點。

溫南便沒再多說什么,默默陪她坐著。

過了一會兒,從貝殼的縫隙裡,伸出來一點軟肉,推了一根硬硬的東西到溫南身邊。

溫南垂眼看過去,發現竟然是一根凍好的碎碎冰。

“送我的?”溫南把那根碎碎冰拿起來,“謝謝。”

又把碎碎冰的一端伸過去,“一人一半?”

貝殼被迫張開了,軟肉伸出來,攥住碎碎冰的另一端,雙方一起用力。

“咔嚓”一聲,碎碎冰從正中間斷開。

貝殼的一點軟肉伸出來,斯斯文文地從中間的斷口舔起來。

溫南看得忍不住笑起來。

“笑什么。”貝殼終於肯開口了。

溫南說:“你知道,送異性優樂冰,代表什么隱含的意思嗎?”

貝殼舔|舐的動作一頓,片刻後,說:“不知道。”

嘴上這么說,但貝殼的心情明顯變好了,又從另一側拿出一根腸仔麵包,撕開包裝,小口吃起來。

溫南見她晚飯只吃一根麵包,忍不住問:“怎么不去食堂?”

貝殼吃麵包的動作又停下來。

她從來不去食堂,因為無法忍受每次走進食堂時,所有師生看向她的那異樣的目光。

但她不想把這些告訴旁邊的海參,只冷冷說:“要你管。”

海參從背後拿出三個飯盒來,推到旁邊貝殼的面前去。

貝殼看向自己面前擺放的、剛從食堂打出來的熱騰騰的飯菜,一時愣住。

“我剛打的菜,”溫南說著,拿一根棘,指了指旁邊,“換你手裡的腸仔麵包,可以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