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大罐子溫開水，千叮嚀萬囑咐，讓李東生路上照顧好閨女，別讓她凍著餓著。
於大勇老師也來了，他今天特意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激動得臉頰泛紅，看那架勢，比他自己去比賽還緊張。
“東生大哥，妙妙，路上慢點！到了市裡別慌，就按平時那么做題就行！”
於大勇站在車邊，不停地囑咐著。
李東生點點頭，扶著還有些睡眼惺忪的李妙妙上了車，又把金花準備的包袱放好，這才揚起鞭子：“走了！老師！”
騾車吱呀呀地駛出了村子，朝著通往市裡的土路前進。
清晨的風還有些涼，李東生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了女兒身上。
李妙妙靠在父親身邊，看著越來越遠的村莊，心裡的小鼓又開始咚咚地敲了起來。
去市裡的路不太好走，顛簸了快兩個小時才到。
市裡的景象和鎮上又不一樣，樓房更高，街道更寬，人也更多，各種吆喝聲、自行車鈴聲混雜在一起，讓第一次來的李妙妙看得眼花繚亂。
比賽安排在市裡的一所小學裡。
李東生領著女兒找到地方時，已經有不少家長和孩子等在那裡了。
李東生蹲下來，看著女兒緊張的小臉，笑了笑。
“妙妙，別怕。還記得爹跟你說的嗎？你就把這當成平時做作業，把你會的都寫上去就行，其他的都不用管。”
“嗯……”
李妙妙小聲應著，點了點頭。
很快，老師就領著孩子們進了考場。
家長們則被攔在了外面。
李東生找了個角落靠牆站著，心裡倒不是很擔心。
他知道這年頭的數學競賽，題目難度跟後世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兒科。
只要妙妙正常發揮，拿個名次應該不成問題。
時間一點點過去，考場裡靜悄悄的，只能偶爾聽到鉛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終於，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
孩子們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
李妙妙是比較靠後出來的，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李東生迎了上去：“妙妙，考得怎么樣？”
李妙妙抬起頭，小臉有點白，眼圈也微微發紅，帶著哭腔說。
“爹…我一開始太緊張了，有道簡單的加法題，算錯了……”
李東生心裡倒是沒有強求什么，摸了摸她的頭：“沒事沒事，算錯一道題怕啥？後面的呢？”
“後面的我都做出來了，也都檢查了……”
李妙妙吸了吸鼻子，聲音還是有點委屈。
“那就行了！”
李東生鬆了口氣，“做出來了就好，一道題而已，影響不大。”
話雖如此，但李東生心裡也沒底了。
這年頭的比賽，題目簡單，區分度可能就不大，錯一道簡單的題，可能就和獎項無緣了。
於大勇也焦急地等在不遠處，看到李妙妙的樣子，心都揪緊了，想問又不敢問。
等待成績的過程是漫長的。
李東生帶著女兒在學校外面溜達，給她買了根冰棍。
李妙妙的情緒才稍微好轉了些。
下午，成績出來了。
老師拿著一張大紅紙，貼在了學校門口的佈告欄上。
家長和孩子們呼啦一下全圍了過去。
李東生個子高，站在外圍也能看到。
“第一名，紅旗小學，李妙妙！”
當看到這幾個字時，李東生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的於大勇已經“嗷”一嗓子跳了起來！
“第一！第一名！妙妙是第一名！！”
於大勇激動得滿臉通紅，手舞足蹈，甚至想衝過去拉李東生的胳膊一起慶祝。
李東生嘴角抽了抽，看著周圍人投來的驚奇目光，默默地往旁邊挪了兩步，假裝不認識這個過於興奮的鄉村教師。
太丟人了……
李妙妙也愣住了，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張紅榜，直到確認了好幾遍，才猛地撲到李東生懷裡，又哭又笑。
“爹！我是第一！我真的是第一！”
這次的第一名，獎金還不少，足足有五十塊錢！
還有一張大紅的獎狀。
在這個工人月工資普遍只有二三十塊的年代，五十塊錢絕對算是一筆鉅款了。
於大勇捧著那張獎狀翻來覆去地看。
李妙妙得了市裡數學競賽第一名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自然也傳到了他們鎮中心小學的校長李有才耳朵裡。
李有才和李東生之前因為參觀展覽會也算是認識。
他對李東生的印象很深，知道這人有本事，不差錢。
按理說，這樣的人家，孩子不應該還在村裡的小學唸書啊？
於是他都不猶豫，直接過來打招呼。
“東生老弟！恭喜恭喜啊！你家這閨女可真是了不得，給咱們整個地區都爭光了！”
李有才滿臉笑容，熱情地打著招呼。
“李校長客氣了，孩子瞎蒙的。”
李東生謙虛了一句。
“哎，這可不是瞎蒙！”
李有才擺擺手，看了看旁邊正和另一個小姑娘嘰嘰喳喳說話的李妙妙，眼神裡滿是欣賞。
“這孩子是真有天賦！對了，東生老弟，我一直想問問，你家條件也不差，怎么沒把妙妙送到鎮上的小學來呢？”
“咱們鎮小學的師資力量，總歸比村裡要強一些吧？”
於大勇站在一旁，聽到這話，心頭一緊，臉色有些複雜。
他當然希望妙妙能有更好的前程，去鎮上讀書肯定是好事，但他又捨不得自己這個最有出息的學生。
李有才見李東生沒立刻回答，又加了一把火。
“你看這樣行不行，只要你願意讓妙妙轉過來，學費、雜費，我全給她免了！咱們不能耽誤了這么好的苗子啊！”
這話一出，誠意不可謂不足。
李東生看了一眼女兒。
李妙妙正拉著一個穿著花布衣裳的小姑娘，正是王翠翠同學，估計也是來參加比賽的。
兩個人腦袋湊在一起，高興地交流著什么，手裡還比劃著，似乎在分享得獎的喜悅，完全沒注意到大人們在說什么。
看著女兒無憂無慮的樣子，李東生心裡有了決定。
他轉過頭，對著李有才笑了笑，語氣帶著無奈，卻又十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