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豪似乎沒聽出李東生語氣中的冷淡，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
他自顧自地打量著李東生的辦公室，雖然簡陋，但窗明几淨，文件擺放整齊，透著一股利落勁兒。
他又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面隱約可見的廠房規模，嘖嘖讚歎道。
“幾年不見，李老闆的生意真是越做越紅火了！”
“當初我就看出來李老闆不是一般人，眼光獨到，魄力非凡啊！現在這紅星廠，怕是在整個地區都赫赫有名了吧？”
“陸老闆過獎了，小打小鬧，混口飯吃而已。”
李東生拉開椅子坐下，並沒有請對方坐的意思，“有話直說吧，我這兒還挺忙的。”
陸天豪碰了個軟釘子，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他乾咳了兩聲，拉了把椅子在李東生對面坐下，將皮包放在腿上。
“李老闆快人快語，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這次來呢，主要是想跟李老闆……再續前緣。”
“再續前緣？”
李東生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陸老闆說笑了。我們之間那點‘緣分’，我可不大想再續。”
陸天豪直接對李東生的譏諷恍若未聞，依舊保持著那副虛偽的笑容。
“哎呀，李老闆，過去的事嘛，都是小誤會，小誤會！生意場上，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對不對？咱們要往前看嘛！”
他說完將皮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小塊黑乎乎、散發著特殊氣味的膠狀物，放在桌上，推到李東生面前。
“李老闆，我知道您現在貴人事忙，我就開門見山了。”
陸天豪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一副故作神秘的樣子。
“我聽說，貴廠最近搗鼓出了一種新型的防水帆布，效果是頂呱呱的好，是不是？”
李東生瞥了一眼那塊橡膠，又看向陸天豪，眼神銳利了幾分。
消息傳得還真快。
“是有這么回事。”
李東生沒有否認。
陸天豪眼睛一亮，笑容更盛了。
“我就知道！李老闆果然是能人！”
“實不相瞞，我對您這個防水布料啊，是相當的感興趣。我這次來，是想跟您談筆大生意。”
他指了指桌上的橡膠：“這是我從南洋那邊弄來的上等橡膠原料。”
“我知道國內現在這玩意兒不好搞，價格也高。我手上有穩定的渠道，量大，價優。”
李東生靠在椅背上，沒有說話。
陸天豪見狀，繼續拋出他的籌碼：“李老闆，您看這樣行不行？”
“我用這橡膠原料，換您那個防水布的配方。咱們互通有無，強強聯合，以後一起發大財！”
“換配方？”
李東生終於開口，語氣帶著嘲弄。
“陸老闆，你這算盤打得倒是精明。用點原料就想換我們廠吃飯的傢伙？”
王大壯和剛端茶進來的李秋生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向陸天豪的眼神充滿了警惕。
這南洋佬果然沒安好心！
陸天豪笑容不變，似乎早料到李東生會是這個反應。
“李老闆言重了。配方嘛，大家可以共享。”
“而且……據我所知，好的防水布料，離了橡膠，效果恐怕要大打折扣吧？”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這年頭，上好的橡膠可不好找啊，萬一要是供應跟不上……”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李東生心中冷笑。
這陸天豪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還是那套卡脖子的把戲。
他以為自己拿捏住了紅星廠的命脈。
李東生皺緊眉頭，沉默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為難。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彷彿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
“陸老闆，不是我不願意合作。”
李東生語氣沉重，“只是……上次的事情，我這心裡，實在有點不踏實。我們廠小，經不起折騰。”
陸天豪一看有戲，連忙保證：“李老闆放心！上次絕對是誤會！”
“這次我保證，咱們白紙黑字籤合同，一切按規矩來！我陸天豪用人格擔保！”
李東生嗤笑一聲，心想你還有人格？
但他面上卻裝作被說動的樣子，遲疑道。
“好吧……既然陸老闆這么有誠意，那我就……再信你一次？”
他故意加重了“再”字，帶著幾分不情不願，“希望這次，陸老闆不會再臨時變卦，讓我難做。”
“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陸天豪見李東生鬆口，喜上眉梢。
果然，這姓李的還是得靠橡膠拿捏他！
他剛才要是答應得太爽快，自己反而要起疑心，現在這副樣子，看來是真的被自己戳中了軟肋。
“那行。”
李東生像是下定了決心，“配方我可以給你，但是橡膠原料，我要先驗貨，價格也不能比市面上高。”
“沒問題！沒問題！”
陸天豪一口答應，只要拿到基礎配方，他就不信他請來的專家研究不透。
他從皮包裡又拿出一個精緻的絲絨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塊金燦燦的懷錶。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純金的，瑞士貨，就當是咱們合作的訂金。”
陸天豪將懷錶推到李東生面前，“配方您儘快準備好，我明天就讓人把第一批橡膠送過來。”
李東生拿起懷錶掂量了一下，入手沉甸甸的，做工確實精緻。
他點了點頭：“行，配方我下午就給你準備好。”
陸天豪心滿意足地收起桌上的橡膠樣品，又客套了幾句，便帶著勝利者的笑容離開了辦公室。
一回到自己在縣城招待所包下的房間，他立刻興奮地敲響了隔壁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高鼻深目、頭髮微卷的蘇聯人，穿著不太合身的中山裝，眼神倨傲。
“伊萬諾夫同志！”
陸天豪熱情地招呼著，將剛拿到手的、李東生謄抄的配方遞了過去。
“看看這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華夏最新的防水布料配方！你看看能成不。”
伊萬諾夫接過寫著中文的紙張，隨意掃了兩眼，嘴角露出不屑。
“放心吧，陸老闆。這種程度的技術，在我們蘇聯，根本不算什么。給我幾天時間，我保證讓你賺的盆滿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