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裡的人除了於利,被捆出來的時候,像羊一樣乖。
甚至青州軍把他們押出帳外,他們就地朝崔澤跪下。
在彷彿兩輪太陽的照耀下,北羌人嘴裡嘰裡咕嚕不斷。
崔澤實在聽不過來,招來王秀問:
“他們在說什么?”
王秀側耳一聽,笑道:
“求您這個天神原諒呢。”
崔澤無形地翻了個白眼。
“殺了、擄了我們這么多昭人。”
“想求原諒,下地府去求。”
崔澤輕震了下他手中的劍。
“我親手送他們去。”
手腳都被捆緊的於利聽完崔澤的話,驚愕地看著崔澤。
他一開口也驚了崔澤一陣。
因為他說出的是流利的漢話。
“你絕不是神鳥白鳳的化身!”
“神鳥白鳳是會保佑我們的。”
彼時北羌王庭一片混亂。
青州軍以彈壓之勢,橫掃整個王庭。
王庭中北羌王族的一群公主王妃在哭。
被圈作奴隸,被鞭打,被折磨得快沒人形的昭人也在哭。
在混亂中,崔澤折身走向於利。
他把劍收進鞘中,連劍帶鞘壓到於利的肩上。
崔澤輕巧地用勁。
幾個來回就壓得於利腳下不穩,向他跪倒。
崔澤拄著劍,俯下身,和於利面對面道:
“我是不是,重要嗎?”
“重要的是我馬上會押著你回昭國的都城去。”
崔澤手上多使出一寸勁。
壓得於利頭都差點抬不起來。
他只能咬牙硬扛。
崔澤環顧一圈。
他看過從羊圈裡出來的衣衫襤褸的昭人奴隸。
看過和奴隸相擁而泣的青州兵。
看過跟法陣似的,被擺在石頭上的一圈頭骨杯子。
他把噴薄而出的嘆息嚥下去,冷而硬地對於利道:
“你不是說這輩子絕不會對昭人跪下?”
“等到了都城,我帶你跪遍我朝的宗廟牌位。”
“讓你活人死人都跪一輪。”
於利一下沒扛住,整個人崩下去。
崔澤趁勢撤劍收手。
他像座不可逾越的山一樣,立在於利面前。
“這就受不住了?”
崔澤抱著劍,問了於利個看似無來由又無關的問題。
“你善跳羌舞嗎?”
於利在崩潰中疑惑地看向崔澤。
崔澤道:“想在昭國京城活下去總得有一技之長吧?”
“畢竟北羌已經亡了。”
於利瞪大眼睛,一口氣沒續上,差點暈死過去。
崔澤用劍一挑,勾住他的衣領。
於利被架住,沒倒下去。
當著於利的面。
崔澤那白底炭字的帥旗在北羌王庭的中央被豎起來。
於利埋下頭去,怎么都不肯看那張潦草的帥旗。
這時,部下小跑來問崔澤:
“崔帥,按您的命令,百姓們請到一處,北羌王族也攏著捆住。”
“北羌王庭的財帛清點帶回。”
“那王帳呢?太大太沉了,帶不走啊。”
崔澤答他:“燒。”
青州軍雷厲風行,被清空的北羌王帳被點燃。
眨眼之間,王帳燃起熊熊大火。
酷烈的火焰彷彿把在場的所有人帶回夏日。
赤紅的火,燥熱的風,高揚的“崔”字。
一併在北羌人心裡燙成永世流傳的噩夢。
那場火直烤進於利的心裡。
烤得他如在火中,烈焰焚燒。
於利想伏在地上痛苦哀嚎著發洩一輪。
奈何崔澤的劍架著他,讓他連伏倒都做不到。
他帶著哭腔怒罵崔澤道:
“你是魔鬼嗎!”
“你是怎么越過南邊通路上防守的大軍的?”
“難道塔納斯真的眷顧你,不眷顧北羌?”
崔澤撤開劍,讓於利倒在地上。
他俯視著於利。
“我率軍從西邊來。”
於利倒在地上,痛嚎著:
“這么冷的天,你們居然敢冒雪繞路!”
崔澤眸一沉,語氣一下變冷。
他單手捂住自己鎧甲的護心。
護心之下,埋著的三根銀針在他心口隱隱作痛。
崔澤道:“這不多虧了傅玉同。”
“他趕著我,讓我滅你。”
痛嚎的於利一下沒了聲,陷入到致命的死寂中。
……
一仗即破北羌王庭。
青州軍南下重返青州城。
遼闊的雪覆蓋的枯黃草原上。
青州軍身側,跟著一串被捆成一條線的北羌王族。
青州軍身後,跟了好幾隊的盛滿財寶的馬車。
前龍虎軍大將軍崔鼎之混在昭國百姓中。
哼著家鄉的小曲,為崔澤趕著滿是財寶的馬車。
北羌王庭付之一炬。
北羌王族百年積蓄為崔澤所取。
崔澤攜大軍回程的風聲先一步抵達北羌大軍的駐地。
北羌六部大軍一鬨而散,各找各媽,各回各部。
漠北一時平靖,無人生亂。
更無人敢阻撓崔澤。
王秀與崔澤並肩而行,暢快得嘴角就沒下去過。
如此走了幾日,眼看雁歸山將近。
正午太陽高懸。
崔澤忽然策馬貼近王秀。
他低聲:“王將軍……”
王秀察覺崔澤話裡氣在變虛。
他忙伸手扶向崔澤的肩。
“崔帥?”
崔澤將越來越重的身體分攤到飛星身上和王秀伸來的手上。
頭盔下,他的汗遍佈額頭。
崔澤捂著護心處。
“我恐怕……”
雲青青下的三枚針彷彿在撕裂崔澤的心脈。
爆裂的疼痛炸得崔澤幾乎說不出剩下的話。
“恐怕……挨不到……”
“挨不到太陽落,落山……了……”
王秀扶著崔澤,倉惶回顧。
“雲醫女?”
“雲醫女呢!”
……
青州城中,天女廟外,白布連簷。
天女廟內,靈堂高設。
最當中擺的,剛做好的,就是崔澤的牌位。
青州城裡的百姓們各個排著隊來弔唁。
進廟的時候大家還能忍住,出廟時,個個淚流滿襟。
大家都在唸叨。
“好人怎么就沒好報呢?”
聽說範濤和餘子陵在天女廟為崔澤設靈堂。
林念瑤忙不迭地趕來。
只是走來的一路上,她心亂如麻。
她戴了帷帽,躲著每個人的目光。
她怕青州城的百姓把她認出來。
但她更怕傅玉同派人來把她抓回去。
傅玉同那張凶神惡煞的臉像陰魂一樣在她眼前飄散不去。
她從不知道曾被自己當作明月似的人物能擺出那樣的可怖表情。
昨天深夜,傅玉同堵著她,道:
“林念瑤,你該要個孩子了。”
“林澤回不來了,你的肚子如果沒動靜。”
“廣平侯府該指望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