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林君成狐疑又忌憚的目光,崔澤緩緩說道:
“還能是什么意思?”
“我放眾軍歸家回城,你記得好好供養他們。”
“小心餓著這群虎狼之士,鬧得眾軍譁變。”
林君成仔細一琢磨崔澤話,當場氣急敗壞。
他氣得抖著手指向崔澤。
“你!你耍無賴!”
“我還得管你手下的飯?!我……!”
崔澤直接打馬轉身。
他轉過身後,往有些呆愣的王秀那遞了個眼神。
“王將軍,你也過休。”
王秀抬眸跟崔澤換了個眼神。
他微張的嘴巴慢慢咧大,“好嘞,得令!”
王秀摩拳擦掌,提刀向前。
他跟堵山似地猛撞了竹竿子的林君成一下。
林君成被他撞得嘩啦一倒,仰到後面的傅玉同身上。
傅玉同差點被連帶著壓倒。
兩人正狼狽之際,王秀樂呵著,眼神鋒利道:
“兩位朝廷的特使,我身後的眾兄弟,今個吃什么啊?”
林君成臉煞紅,半天說不出個整字。
他整個嗓子都變得怪腔怪調的,像只鴨子被人揍了一拳脖子。
“林澤,你憑什么把他們放出軍營,讓我供養?”
“我,你……你混賬!”
崔澤隔著頭盔,只當聽了一陣鴨子的嘎嘎嘎。
他在馬上略微回頭。
“你既敢向上報你打了勝仗。”
“想必青州全軍你也犒勞得起。”
“你是要當廣平侯的男人,總不能沒這點擔當吧?”
崔澤話說完,他胯下的飛星也湊熱鬧似的,發出嘲諷般的啼叫。
林君成的臉霎時變得更紅,簡直成了蒸得發起來的棗糕。
傅玉同扶著林君成,眼裡帶刺人鉤似地勾向崔澤的背影。
青州殘軍對付北羌人勢單力薄。
打自己卻是千百倍的綽綽有餘。
林澤專門放話提起譁變。
他就是故意……
急赤白臉的傅玉同面前,王秀插起腰。
他拿小山似的陰影籠罩住傅玉同。
“兩位特使,我替兄弟們問菜單呢。”
“最低得按戶部的標準來執行吧?”
戶部標準?
傅玉同當場活像吞了死蒼蠅。
他咬著牙道:“好啊。”
“就按戶部的標準來。”
王秀滿意地收了笑。
戶部發下來的東西,總算被林帥帶著他們討到手了。
王秀問話的間隙,崔澤一溜煙地奔出雁北門。
林念瑤急忙追他去。
她追著在他身後吶喊:
“夫君,你為什么不聽我的?”
“我是為了你好,我是為了你好!”
“你不想做回崔澤了嗎?”
崔澤哪管她。
飛星疾馳如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蒼茫中。
倒是雲青青慢悠悠地打馬路過林念瑤。
“他的心思你全然看不懂嗎?”
“他想要公平。”
“你卻想從他手裡奪走公平。”
林念瑤狠瞪一眼雲青青。
“你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就你懂他的心?”
“他是我的丈夫,你懂他,你什么心思?”
雲青青悄無聲息地散出一點鼻息。
她忽然明白了崔澤為什么對林念瑤無話可說。
於是她也學著崔澤策馬向前,將林念瑤甩在身後。
雲青青消失在蒼茫中時。
林念瑤還不死心地用眼睛追著她的背影。
林念瑤心裡亂得像扯斷了的珠鏈。
噼裡啪啦的珠子在她心口亂跳。
她想,不行。
那就是個狐媚子,會帶歪她的夫君。
她才想通,想和夫君好好地過下半輩子。
她的下半輩子可不能這么叫人毀了。
……
青州城中,王秀帶著部下將林君成和傅玉同扣押的輜重全部運回青州府庫。
戶部送來的那點東西全被搬空。
傅玉同跟被剜了心一般難受。
這可是他轄制青州軍的籌碼!
林君成也跟死了爹孃一樣。
他喪著臉,“傅玉同,想想辦法!”
“崔澤今天有辦法破我們的局。”
“明天也有辦法折騰捷報的事。”
“他的功勞,我要佔不到手了!”
傅玉同扶著額沉思了半晌。
“莫慌,這軍功橫豎不會歸林澤。”
“你我若佔不到手,我便讓軍功從有變無。”
……
雁歸山上星漫漫。
又是一夜苦寒。
殘留的營地中,除了崔澤只有他點的三百精兵。
當然,還有一個秉燭替崔澤處置傷口的雲青青。
雲青青瞧過崔澤背後傷疤的情況。
她皺起眉。
嘴一抿,雲青青的兩頰也有些鼓。
崔澤一眼看懂她的表情,“情況不好?”
雲青青示意崔澤把內衫繫好。
她放下蠟燭,搖了搖頭。
“癒合得太慢。”
“你這傷拖太久了。”
崔澤垂眸系他的衣帶。
他語氣平緩的:“不見得有那么要緊吧?”
雲青青就著燭火,一旁坐下。
“你看起來不怕?”
“不怕青州城生變,你被傷拖累來不及應對?”
崔澤繫好衣帶,淺淺地笑起來。
“我等著他們亂。”
“那么多的兵撒進城裡,傅玉同想動手只能找外援。”
“傅家通敵的那票人我還關在牢裡,沒扔上刑場。”
“他早點動手,我早日有理由送他一家凌遲,地下團聚。”
雲青青眸子裡的光亂了亂,像水被擾動。
崔澤側目,“出乎你意料了?”
“我其實……沒那么正人君子。”
雲青青眼眸一垂,她眼裡緩緩流淌的水被封凍上。
凍上的冰比水銳利。
她說:“那你比我想的可愛。”
崔澤眼眸一亂,整個人一怔。
“可愛?”
雲青青起身,“我去熬藥了。”
“照你的傷勢,給你再加大五成的劑量。”
崔澤沒得著答案,心像是被平白掛起來。
他眼巴巴地追著雲青青看。
雲青青斟酌了許久,在出帳門前才對他說:
“每件事都光明磊落的是聖人。”
“聖人不可愛。”
她指了指帳簾,“聖人只能被掛起來。”
雲青青提起裙襬,轉身出了營帳。
崔澤一個人被留在營帳裡。
他心裡說不上來,總覺得空落落的。
感覺好像雲青青的話裡隔了一層紗,差一口氣。
燈火飄了飄,崔澤攏住外衣,系起了自己的另一道衣襟旁的繫帶。
青州城傅府。
今夜的傅府像受了挫,燈火都暗了幾分。
傅玉同將肖七請到燈火幽微的堂前。
“肖大人,打聽清楚了嗎?”
“崔澤率領那點青州殘部,怎么打退的北羌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