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中,關於北霜城吵得熱火朝天,可北霜城城內,氣氛卻是壓抑到極點,知府梁國賦仗著背後有京城那位支持,大肆點兵,整座城都陷入一種緊張備戰氛圍,據傳聞,光是從別城借來的士卒,就有不下五千人,不過這些借來士兵大多也只是給其加點士氣,不大可能會為梁國賦衝鋒陷陣。
北霜城主幹道上,軍隊操練聲音此起彼伏,好似洶湧潮水,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斷從街巷湧入田府。
那整齊劃一的踏步聲、震耳欲的口號聲,彷彿是刻意奏響的出征前奏,讓人心神不寧。
梁國賦好像就是為了刻意裝腔作勢給田浩看,練兵最猛,口號喊得最烈的便是在田府四周,每日清晨便是嗷嗷幾嗓子,吵得府內人不得不每日隨他們作息而其,日落時分也是如此,夜深人靜時候,也是喊兵操練,擾得人不得安睡。
這可把芊雲兮給氣壞,這個身上書生氣越來越重得嫵媚主子,差點沒拎著粉拳就要找外頭那幫在她嘴裡連牲畜都不如得士卒好好練到練到。
林去憂本就對這些官場爭鬥、軍事調遣之事不甚關心,可這是苦了田府下人們。
他們本是尋常百姓,過慣了安穩日子,如今每日都提心吊膽,被這壓抑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
然而,讓林去憂沒有想到得是,即便處境如此艱難,府中下人們卻無一人退縮,更是沒人找田浩告老還鄉。
對此實在好奇得林去憂,便是拉來一個府內丫鬟詢問,那姑娘卻笑意盈盈,眼中滿是真誠,雖然不知道林去憂身份,但這些日子自家老爺的開心全然看在眼裡,便是與他掏了真心道:“天底下哪還能找到對我們這么好的老爺呀,就算有,我們也未必有那福氣碰上。平日裡田老爺對我們恩重如山,逢年過節都分發銀兩,讓我們能買些城裡的稀罕物件帶回家。甚至有丫鬟生病,老爺還自掏腰包貼補呢。”
林去憂聽後,心中不禁感慨萬千,長嘆一聲。
以真心換誠心,當年娘估計也是如此,才能召集萬千武夫共赴逐北城,抵抗莽荒入侵。
逐北城的逐,原來是跟隨的意思。
林去憂又是一笑。
恰在此時,消失多日的魏伯文竟出現在府中,這倒是讓林去憂十分好奇。
雖說他能猜出魏伯文這幾日消失原因,於情大夥皆是喝了李厚風那一杯敬酒,於理,這事情的確是林乘意做的不夠地道,一味壓榨百姓,如若是本就富饒地方,林去憂睜一眼閉一眼又如何,北霜城百姓本就窮苦,這樣行事,豈不是失了民心?
魏伯文遠遠瞧見太子殿下朝自己走來,趕忙識趣停下腳步,靜靜等候。
一見面,林去憂看著眼前這位中年書生,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嘲諷道:“魏大學士,平日裡可是大忙人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魏伯文八面玲瓏,怎會聽不出林去憂話裡意思,卻只是淡然一笑,聲音如山間清風般自在,道:“知道殿下定會嘮叨,所以在下才躲得遠遠的,殿下見不得,就不心煩了。”
林去憂在北霜城的這段日子,接觸的大多是上代江湖人,他發現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尤其是那些從莽荒踏入北州並活下來的人,一個個都太過精明,甚至可以說是太會巧言令色。
黑與白這般分明的事物,到了他們嘴裡,竟能被描述成五彩斑斕,而且還能面不改色。
林去憂無奈地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縱然心中有些許怒氣,卻也無處發洩。
他看著眼前這位頗具說書人氣質的大學士,神色平靜問道:“一同去小石崗山?”
魏伯文微微頷首,風度翩翩,應道:“殿下如此盛情相邀,在下豈有不去的道理。”
林去憂又接著問:“魏伯文,這李厚風還能救?”
“殿下若這般問,那在下恐怕又得消失一段時間嘍。”魏伯文含笑回應,話語裡藏著幾分深意。
林去憂又是一聲輕嘆,沒好氣道:“都帶上?”
魏伯文目光投向偏僻院子的方向,又看了看李妙兒的住所,沉默片刻後,點頭道:“理當如此。”
林去憂不再多言,只是輕輕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林去憂仿若著了魔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任憑誰來勸說,都不為所動,只是閉門在院落裡,全身心地投入到將兩本劍訣修煉至大成苦行之中。
而魏伯文則是罕見拎了兩壺酒朝馬棚走去。
手裡接過這中年書生模樣讀書人的酒,平日素來愛酒如命的於伯倒是打量起魏伯文,晃了晃酒壺,沒召集喝,反而笑道:“你們這幫讀書人,做事就是如此不痛快,明裡暗裡,講究面子裡子,你這壺酒,如若是小老兒年輕時候,定是二話不說酒了個精光。”
魏伯文搖頭笑道:“你這瘸腿馬伕,當真如你這幫說,現在在這喝酒的人,可就不是你了。”
於伯咧嘴一笑,露出那口黃牙,道:“公子做事已是見了章法,不用我們這幫老東西繼續嘮叨。”
魏伯文喝口酒,坐在這亂糟糟馬棚裡,也不嫌棄,笑道:“就怕倒是後殿下會感情用事,留一手終歸是好事。”
於伯嫌棄道:“魏伯文,這么久了,還放不下?小老兒知曉小姐的好,可這么多年過了,也該真正放下,不然小老兒到死恐怕都見不得你入聖人境,不過也好,這樣小老兒也算有個盼頭。”
“餘敏這樣的神仙姑娘,估計我也是見不到了,”魏伯文笑道,隨後看向於伯,兩杯一碰,發出一聲清脆,隨後問道:“你的盼頭,不是將北帝城餘敏佩劍取回,送回餘家?”
於伯不回反問道:“難不成不是你的?”
魏伯文沒著急回答,喝了一大口酒,倒是讓於伯對他有些刮目相看,待兩人已是半酣,他才笑道:“老馬伕,還是那句話,你若死了,我替你收屍,算了,估計收不了,你死了,那我便替你還劍。”
...
二月二,龍抬頭,北霜城已是無雪落地,卻飄起綿綿細雨。
北霜城陰霾沉甸甸壓在天邊。
林去憂等人今日特地起了個大早,甚至還將那被丟在角落院子裡的林清婉抓了出去一同帶上。
這些日子,這位北蕭王的長女倒是安穩,林去憂暗中留意過,發現她與季莫寒似乎有些交情,但也並未著急點破,只是任由她們相處。
平日裡一向歡快活潑李妙兒,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小臉煞白,一路上沉默不語,往日靈動全然不見。
細雨如絲,仿若千縷萬縷愁緒,輕柔纏繞著蜿蜒曲折山路。
小石崗山山路本就崎嶇難行,此刻被雨水潤澤,更添了幾分溼滑險峻。
林去憂一襲素白長袍,在朦朧雨幕之中,仿若謫仙臨世,那般醒目,又那般出塵。
他手持一把竹骨油紙傘,那傘面在雨絲輕撫下,暈染出一圈圈漣漪,為身旁季莫寒擋住些許細密如針雨絲。
季莫寒身著一襲淡藍色羅裙,裙襬隨著她蓮步輕移,恰似山間清泉潺潺流淌,每一步都濺起路邊點點泥水,宛如綻放水花,如夢如幻。
稍落後兩人一步的芊雲兮撐著一把淡青色油紙傘,如墨般長髮在微風細雨中微微卷曲,更襯得她嫵媚天成,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倒是她在其一旁的李妙兒,全然不顧雨水打溼了她裙袂,她眼眸中滿是不安與憂慮。
而在隊伍最後的林清婉,一張冷臉上是雙佈滿殺意的眸子,死死盯著林去憂,回想到那晚恥辱,心中發誓,此生必殺林去憂。
在五人之後,於伯和魏伯文不緊不慢地跟在眾人後頭。
他們沿山路前行,周遭靜謐得只能聽見雨滴敲打樹葉沙沙聲,以及他們沉穩腳步聲。
小雨中小石崗山,雖然不及平天山那么仙氣飄渺,宛如琉璃世界,卻也是清新脫俗,獨有一方美景。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腳步聲與粗野笑聲,如同一記突兀重錘,打破這份寧靜。
林去憂神色驟變,他抬手示意眾人停下,眼神中卻是淡定,這座山峰,論修為,誰人能勝過留在最後的那個瘸腿老馬伕?
只見周奎的幾個手下,從山路的拐角處現身,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匪氣。
其中一個叫劉二的小嘍囉,平日裡就行事張狂、色膽包天,此刻看到季莫寒和芊雲兮那傾國傾城的容貌,頓時雙目放光,宛如餓狼見到了獵物,垂涎欲滴,眼神中滿是貪婪慾望。
他用手肘狠狠捅了捅身旁的同伴,壓低聲音,興奮地笑道:“嘿,今天可真是撞了大運,他孃的,老大放出的消息還真他娘有用,竟能在這鳥不拉屎的山上,碰到如此天仙般的美人!”
旁邊同伴扯了扯他衣角,小聲提醒道:“咱還得去辦寨主交代的事兒呢,別惹麻煩!”
可劉二卻像是被色慾迷了心智,根本聽不進去。
他打量著林去憂一行人,那年輕白衣男子,一看就是什么貴府的公子哥,弱不禁風,後面那瘸腿老頭和一身文人氣的書生,更是不值一提。
這可是上天賞賜活脫脫的不賠買賣!
他大著膽子,邁著輕浮的步伐走上前,臉上掛著一副令人作嘔的嬉皮笑臉,全然不顧林去憂,朝季莫寒和芊雲兮調戲道:“兩位美人,這荒山野嶺的,你們怎么孤身趕路啊?不如跟哥哥們回山寨,好好快活快活。”
低著頭的李妙兒氣得小臉通紅,恰似熟透的蘋果,嬌豔欲滴卻又滿是憤怒。
她柳眉倒豎,上前一步,玉指指向劉二,嬌聲罵道:“你這登徒子,休得無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那劉二也是被美色衝昏頭腦,連正眼都未瞧李妙兒,不然李寨主女兒,試問小石崗山人何人不知?
季莫寒神色冰冷如霜,眼眸中閃過一絲寒芒,恰似臘月的寒風,凜冽刺骨,足以凍結一切,她沒著急出手,反而看向林去憂,見他臉上閃過一抹狡黠,不由柳眉一蹙。
這個登徒子,肚子裡在賣什么壞水?
芊雲兮見狀,立刻上前一步,將李妙兒護在身後,滿臉嫌棄道:“你們最好識趣點,趕緊滾,否則別怪本姑娘手下不留情!”
劉二等人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囂張。
劉二哈哈大笑,那笑聲如同夜梟啼鳴,令人毛骨悚然,渾身起雞皮疙瘩:“喲呵,就憑小娘子你?那我倒要看看,小美人你打算在哪裡讓手下不留情?”
一旁的林清婉將一切看在眼裡,心中不禁冷笑,這林去憂真是個縮頭烏龜,幾個隨行姑娘被人如此調戲,還不敢出聲,著實是膽小如鼠。
可下一秒,她臉上的冷笑便僵住了。
“諸位好漢,如果我將這個姑娘送你們,可否放過我們一條命?”
在旁沉默許久的林去憂突然發聲,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看似怯懦的笑容,仿若受驚小鹿,愁苦道:“大哥,我們只是路過旅人,想來看個熱鬧,不想惹是生非,這些銀子各位大爺先收下,然後再將此人奉上,雖然模樣是難看了些,可是難得床上功夫好,精通各種技藝,一個頂十個,定是能讓大哥爽比仙人!”
說罷,他伸手佯裝要塞銀子,又指了指那在芊雲兮身後的一臉懵的林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