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霜城外，這場雨好似不知疲倦，從夜幕深沉一直淅淅瀝瀝下到清晨，才終於稍見停歇跡象。

熹微晨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李妙兒略顯蒼白的臉頰上，她悠悠轉醒，一陣頭疼襲來，下意識揉了揉惺忪睡眼，恍惚間，耳邊傳來山寨中熟悉鳥鳴聲，清脆婉轉，彷彿昨夜一切驚心動魄紛爭都未曾發生，山寨依舊寧靜祥和。

她掀開身上薄被，緩緩起身，推開房門。

山寨一如往昔那般寧靜，遠處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雖不見琉璃般璀璨，卻似一幅徐徐展開水墨畫卷。

然而，小石崗山上這份太過安靜的氛圍，卻讓她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恐在心底蔓延開來。

李妙兒快步朝著李厚風的住所走去，每一步都帶著急切不安。

當她站在那扇平日裡再熟悉不過房門前，聞著那熟悉木頭香味，心中卻忐忑萬分，手懸在半空，竟不敢推門而入。

她在門前躊躇斟酌許久，才緩緩伸出手，輕輕推開那扇木門。

隨著“吱呀”一聲，門緩緩打開，房間裡空蕩蕩，不見李厚風身影。

李妙兒心中一沉，像突然墜入冰窖，她急忙回頭，便看見芊雲兮正靜靜站在院中，手中握著一本書籍，神色哀傷。

李妙兒連忙走上前，聲音難掩焦急，問道：“雲兮姐姐，我爹呢？怎么不見他？”

芊雲兮聞言，微微一滯，像是被什么擊中內心，卻並未抬頭，只是低聲說道：“妙兒，你醒了。”

她聲音有些沙啞，透著疲憊哀傷，彷彿一夜輾轉難眠。

李妙兒心中不安愈發濃烈，她追問道：“雲兮姐姐，我爹呢？他去哪兒了？”

芊雲兮依舊沉默不語，只是握著書手不自覺收緊幾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李妙兒見她如此，心中陡然一沉，正欲再問，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急忙回頭一看，來人正是林去憂。

他身著一身素白長衫，容貌依舊俊美如仙，只是此刻全然沒了平日裡懶散悠閒，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凝重。

李妙兒快步上前，急切抓住他衣袖，聲音中帶哭腔：“林哥哥，我爹呢？你一定知曉他去哪兒了吧？”

林去憂沉默了片刻，目光復雜看著她，眼中滿是不忍與悲痛，終於緩緩開口道：“妙兒，你爹……昨夜一戰，身死道消。”

李妙兒聞言，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瞬間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彷彿天地間所有聲音都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彷彿有什么珍貴的東西在瞬間碎裂，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我爹他……怎么會……”

林去憂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身子，聲音低沉哀傷，道：“妙兒，節哀順變。李寨主突襲另外兩個寨子，本來一切順利，誰知周奎給梁國賦放出消息，隨後他帶兵前來，李寨主為了寨子的安寧，以命換命。”

李妙兒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淚水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她緊緊抓住林去憂衣袖，彷彿那是她在這世間唯一依靠，聲音哽咽，幾近崩潰，道：“不......我不信……我爹他……他怎么會丟下我……”

她臉色一僵，又緩緩抬起那雙滿含淚水眸子，喃喃道：“不......林哥哥，你一定是騙我對吧，妙兒雖然不知你身份到底是什么，但厲害如干爹都那么敬重你，想來你一定是騙妙兒的，你這么厲害的人物，一定能救我爹的，林哥哥，我求你，妙兒求你......救救我爹......”

說到這裡，這個素來開朗活潑的機靈丫頭，早已哭成了淚人，淚水肆意流淌在她臉頰上。

此時，芊雲兮終於轉過身來，眼中含淚，聲音帶著濃濃哀傷不忍，輕聲道：“妙兒，你爹他……是為了寨中所有人。他走得很英勇，你不該為他傷心，該為他驕傲。”

李妙兒卻彷彿聽不進去任何安慰話語，只是不停搖頭，淚水如斷線珠子般滾落，打溼衣衫。

林去憂身後，又傳來一陣沉重腳步聲，那是寨中的人搬著李厚風的屍體回來了。

出奇的是，本來還一直哭鬧不止李妙兒，在見到那躺在地上、宛如安詳入睡的李厚風時，竟出奇安靜下來，只是拽著林去憂手，力道大得彷彿要將所有痛苦與不捨都傾注在這一握之中。

突然，她猛地掙脫林去憂手，轉身朝山寨外奔去，腳步踉蹌。

林去憂與芊雲兮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擔憂，急忙追了上去。

李妙兒一路狂奔，腳步不停，直到跑到山寨外山崖邊，才停下了腳步。

她望著遠處連綿起伏山巒，淚水模糊她視線。

她忽然仰天長嘯，聲音淒厲而絕望，彷彿要將心中積壓所有悲痛全部傾瀉而出，在山谷間久久迴盪。

林去憂與芊雲兮追至她身後，見她如此痛苦的模樣，心中亦是悲痛難忍。

芊雲兮上前一步，聲音輕柔而飽含安慰，道：“妙兒，你爹他……不會希望你如此傷心。他一生為了山寨，為了北霜城，死得其所。你該為他感到驕傲。”

李妙兒卻彷彿聽不進去任何話語，只是喃喃自語：“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爹……為什么……”

芊雲兮握住她手，還是如初般溫柔道：“妙兒，你爹他……雖然走了，但他精神永遠與你同在。你要堅強，要替他守護這片山寨......”

李妙兒聞言，終於緩緩抬起頭，眼中淚水未乾，卻多了一絲堅定，那是一種繼承遺志決心。

她望著遠處山巒，彷彿看到了父親那高大而堅毅的身影。

她緊緊握住芊雲兮手，聲音雖小卻充滿力量：“雲兮姐姐，林哥哥，我會……我會替爹守護這一切。”

林去憂與芊雲兮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欣慰讚許。

晨光灑在山崖上，李妙兒身影在金燦陽光下顯得格外堅定。

她望著遠方，心中默默發誓：“爹，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守護這一切，直到最後一刻。”

...

寨子中，按照禮節，李厚風應該三日後厚葬。

林去憂走在下山山道上，白衣飄飄，衣袂隨風舞動。

他將季莫寒等人留在寨中，相比於送李厚風最後一程，此刻的他還有更要緊事情要做。

李厚風是死了，但要讓他死得其所，他的犧牲不能白費。

耳畔傳來一聲清脆鳥啼，林去憂停下腳步，往後望去。

只見青山含黛，風姿綽約，盡顯嬌美之態。

他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李寨主，你說得不錯，今日的小石岡山，很美，很美。”

說罷，他轉身繼續下山，一人一木劍，朝著北霜城的方向走去。

白衣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