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林去憂與沈一舟深夜交談又過三天光景。
這三天,林去憂基本都在房間琢磨《清風劍訣》後兩式。
可越琢磨越感到一陣後怕,這本劍訣看似只有刺砍劈抹四個招式,可這四招近乎涵蓋如今江湖大半劍法。
可以說萬年以此劍為根基,林去憂將書本一翻、看向封面不寫劍法,而是寫下《天下第一》四個大字作為書名。
原以為只是雲曉道人為讓自己學劍,而故意誇大這劍法,現在看來,這看似簡單劍法,要真琢磨透,豈不是真能如傳說那般,一劍破萬法?
正當林去憂沉思,身後大門被轟一腳踹開,這一腳力道控制極好,既有氣勢,又不將門踹爛。
想來定是個經常踹門的主子。
林去憂頭也沒回,似習以為常,不滿道:“季莫寒,季大小姐,季長林如今以將軍自居,可好歹也是出生文人,難不成你季副規矩是踹門,而不是敲門?”
對於林去憂擺在明面嘲諷的季莫寒只是簡單吐出兩字:“下棋。”
林去憂嘆口氣,惆悵看向窗外,隨即合上書本,面如死灰般轉過身,季大小姐發話,他哪裡有不從道理。
見到林去憂手中書本,季莫寒紅唇勾起,冷笑調侃道:“天下第一不是看看就行的。”
林去憂將書本收好,不理會季莫寒話語,做了個鬼臉道:“不是下棋,說那么多廢話幹嘛,開路!”
季莫寒白了他一眼,她從不喜歡囉嗦,曾經就覺得季長林話太多,便自己跑出府,獨自走了北州六個城池,算是半條江湖路,等她再回來時,頭髮亂糟糟,皮膚黝黑,骨瘦如材,笑起來還露出口白牙,像剛從陰曹地府裡爬出的乾屍,給季府老管家給嚇壞了。
林去憂和季莫寒一前一後進棋館,館內本還有三兩棋子落盤聲音,隨著季莫寒踏入頓時鴉雀無聲,不少棋客人見到此女,落荒而逃,還沒等林去憂進門,棋館內已然就剩季莫寒一人。
先前林去憂實在受不了,就以一兩銀子一盤子為引子,引誘他人來陪季莫寒下棋。
從來都是花銀子下棋的眾人一聽有給銀子求著下棋,躍躍欲試,只是當坐在棋盤上,才發現上了當。
這藍裙姑娘好看是好看,下棋技術著實太醜,有老者與之下完,面目通紅斥責,季莫寒這丫頭沒下棋的命。
素來脾性潑辣的季大小姐破天荒沒有生氣,反而認真思考,甚至將自己關在房門三日。
林去憂捻起一枚白棋,很常規落下,季莫寒也是如此。
前五手,季莫寒一如既往毫無章法,天寧太子爺打打哈欠,已經在思索晚上吃些什么。
兩人交鋒十五手,林去憂大龍已有雛形,而反觀季莫寒依舊是零零散散。
行至第三十手,林去憂白子如日中天,季莫寒又是一臭棋落下。
第六十手,林去憂大龍漸成,準備乘勝追擊一舉拿下時,那本沉默許久的季莫寒一黑子落下。
嗯?
林去憂身後有人發出一聲疑惑,隨著兩人落下數量越來越多,身旁聚集看棋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對勁。
第八十手,天寧太子爺看向棋盤,發現季莫寒黑子氣勢如槍尖鋒利,刺向自己組成的白色大龍。
壞了!
林去憂暗吃一驚,想要收勢,卻發現為時已晚。
窗外小雨淅瀝,季莫寒黑子落下,一舉攻破林去憂白龍。
這局毫無例外以林去憂落敗收場。
此局不是勝在季莫寒三日閉館棋藝如何厲害,而是出其不意,曾被當今聖人指點的林去憂就算棋藝再差,也遠不是季莫寒簡單幾日就可輕易戰勝。
在回望星樓路上,季莫寒突然開口道:“季長林與我曾說,創造《槍鳴》時候其實諸多不順,他那時只是一時興起,心中百般想法,一到落筆時就連首句如何寫都不清楚。”
林去憂在旁沉默不語,靜靜凝聽。
季莫寒繼續道:“直到他偶然與一個擺攤棋痞下棋,也是一時興起,卻發現那是個名不經傳,棋藝精湛,可稱棋聖的老人家,季長林十戰十敗,下了整整一天,最後一盤悟出攻守關係,一舉入乘海境界,才有後來的《槍鳴》。”
難得見季莫寒有興致說話的林去憂笑著問道:“所以你今日這番,又是做何?”
季莫寒看向已漸漸漆黑的天空,輕聲道:“平天山閉館之際,我在破入武夫三境時候,發現如何修煉,最後只會是下一個季長林,而不是季莫寒,《槍鳴》固然厲害,總有被摸透一天。”
說完,季莫寒朝林去憂一笑,此笑,溫柔至極,林去憂這輩子都不曾忘記,那在夕陽街角,武道明悟姑娘發自內心笑容。
此笑,舉世無雙,只此一人。
深夜,林去憂在芊雲兮房間內,搬來文房四寶,又將上好宣紙鋪平,靠在桌子上研墨。
芊雲兮沒好氣道:“林去憂,你個登徒子,好生霸道!要寫東西去你屋,別來煩你姑奶奶!”
林去憂搖頭道:“不行,今夜我寫詩,你作曲。”
芊雲兮明白過來,問道:“你又要包曲了?所謂何意?”
林去憂不語,提筆洋洋灑灑,寫下共三百餘字的《嘆北州》。
全詞以“心安為吾鄉”開頭,又用“帝鄉不可期”結尾。
芊雲兮看向天寧太子爺寫好的詞,筆風剛勁有力。
樓外小雨未停,林去憂最後一筆點下,一道驚雷閃過。
芊雲兮無奈一嘆,罷了,陪這紈絝太子爺玩一會。
第二日,抗北城天邊夕陽西垂,最後一縷殘陽消散。
與此同時,一聲煙花聲在懷思樓頂響徹雲霄,隨後一道道奪目煙花綻放,絢爛奪目,抗北城此刻如白晝。
百姓齊齊抬頭,其中不乏有經歷兩年前太子爺包下忘鄉樓賞曲的,不由面露興奮。
太子殿下又賞曲了!
一曲悠揚歌曲從懷思樓灑落,
“心安是吾鄉意暢,北州何懼秋涼。斷鴻聲裡踏清霜。瘦溪纏野徑,靄霧隱山岡。
陋舍柴扉添酒暖,閒聽木葉敲窗。曉來風細嗅新篁。任他塵事擾,夢穩月盈床。”
……
懷思樓頂,一身白衣的林去憂側臥,手中摩挲酒杯,泛金色眸子在煙花照耀下,儼然如神人模樣。
周府深庭裡,一身玄色衣袍得林玄通看向湖面上倒影煙花,笑著朝身旁的中年人到:“周老郡守,你聽,太子殿下這是在向我們宣戰呢。”
周北武重重嗯一聲,看向那還昏迷不醒的周之安房間,面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