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進入悟道觀,迎面便見一個高大道人走來,旁邊跟著幾位華夏神洲的官員。
「真王陛下扶大廈於將傾,一掃西牛新洲一萬六千年的邪穢,令人欽佩。今日得見,原來是個少年。」
那道人上下打量陳實,讚道,「即便是神洲,也罕有如此出類拔萃之人。」
「道兄謬讚。」
陳實謙遜一番,打量這道人。
張真人貌若五十餘歲,身軀魁梧,頭髮茂密烏黑,扎著個髮髻,身著一件訥衣,破破爛爛,多處修補。他不修邊幅,臉上鬍鬚凌亂,鬢角也有幾縷不服管教的頭髮,聲音洪亮有力。
他明明站在那裡,氣息卻顯得縹緲,難以捉摸。
陳實拜謝:「我適才遇險,多謝道兄出手相助,否則定然難以脫身。」
張真人笑道:「舉手之勞而已。我觀真王修煉的也是陰陽之道,恰巧道人也精於此道,因此方能施以援手。」
陳實聞言又驚又喜,大有遇到知音的感覺:「真人修煉的也是陰陽之道?我修行時,常有人說修仙便是要修煉到純陽的境界,元神純陽肉身純陽,方能成仙。我別出機,認為天地間既然有陰有陽,純陽未必是真修行。所以才在陰陽之道上痛下苦功。我一直以為修煉此道的只有我一人,不曾想遇到真人!」
張真人笑道:「修士修煉純陽之道,乃純陽易成,修煉起來精勇猛進,可以早日得道。但未必便是唯一真解。只可惜修煉你我這法脈的人,三界之中,少之又少。」
陳實向他求教,道:「我在陰陽之道上很久沒有寸進,還請真人賜教。」
張真人欣然道:「道人亦有討教之意。」
兩人便在悟道觀中落座下來,陳實鋪開陰陽道場,將自己參悟的陰陽道紋逐一展現,他只是初初涉獵道紋,目前修行之時,還是將自己對道法的各種領悟化作大道紋理,加強加固自己的道場。
陳實道:「我參悟陰陽大道,領悟出陰陽合和,陰陽化生,陰陽並濟,陰陽混元。」
他伸手捻起一縷陰陽道紋,屈指一彈,道紋落入道場中,頓時將陰陽合和的妙處展現出來。陰陽相互調和,相互流轉,互為變化,和諧統一。
他又捻起一縷道紋,將道紋蘊藏的化生道法催發,道場之中,頓時顯現陰陽化生的奧妙,道場內很快便有天地生成,天陽地陰,有山河形成,山陽河陰,有生命形成,男陽女陰。
青山綠水,萬物演化。
陳實再展現陰陽並濟的道紋,道:「此為我第三層領悟,陰陽並濟,水乳交融,互為彼此。」
他展現的是水中火,陽中陰,水火交,龍虎並濟。
忽而,陰陽道紋混元如一,難分彼此。
陳實道:「這便是我從混元道經中參悟出的第四重,陰陽混元。只是我修煉到這一步,便再難有所領悟。」
張真人細細觀摩,讚歎道:「陰陽大道的四重境界,皆被真王領悟,令我也頗受啟發。在陰陽大道的境界上,我亦無法指點真王。只是一點,我以為,陰陽之道,當求無根。」
陳實微微一愜:「陰陽無根。當作何解?」
張真人心念微動,但見他的道場鋪開,也是一方由陰陽二氣組成的太極圖。
「真王,合和,化生,並濟,混元,皆是有根法。你對陰陽大道的領悟,皆來自於自己對天地自然中的陰陽現象的觀察,觀察之時,便有了自己的觀點。有了自己的觀點,便是有了是非判斷,便是有根,得不了真正的道。」
張真人道,「陰陽無根,是要忘記自己的是非判斷,忘記自己的執著,做到無根,方能得道。真王放空精神,我來引導你尋找無根法。」
他閉上眼睛,牽引陳實的思維,陳實突然間只覺自己的精神放空,一切念頭再不起半點,空空寂寂。
他的道場,他的道法,像是悉數忘記了。
他對陰陽大道的感悟,也突然間像是忘記了,變得一片空白。
他心中無念,沒有是非判斷,沒有執著,他的道場中的陰陽二氣也沉寂下來,陰陽二氣不受陳實的控制,相互合和,化生,並濟,混元。
陳實明明一念不加其上,但陰陽二氣卻偏偏自行演化,與他從前意念強加陰陽二氣而帶來的演化又有不同之處。
他心中一念不起,任由陰陽自己演變,而他則注視著這一切。
陰陽二氣,自動呈現出它的種種奧妙,甚至會顯現出玄黃二氣的變化,讓他得以從后土皇地所授的玄黃道紋參悟出更多的道理。
過了不知多久,陳實悠悠轉醒,陰陽道場中的各種變化夏然而止。
至此,他才算是領悟出張真人所說的陰陽無根的道理。
「道法奧妙,簡直永無止境。」
他心中感慨,向張真人道,「真人的修為高深莫測,道行更是非我所能企及,為何沒有飛昇地仙界?」
張真人正在煮茶,聞言笑道:「飛昇?為何飛昇?」
陳實微微一證,不明白他的意思。
「三清開創仙道時,三清飛昇了么?蕩平大商暴政的諸仙,飛昇了么?既然他們無須飛昇,我又何必飛昇?」
張真人拎起茶壺,為他斟了杯茶,道,「更何況,如今飛昇,左不過去天庭做個天兵天將,受人擺佈,身不由己。右不過投靠仙人中的豪強,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也是身不由己。那么飛昇又有何益?倘若飛昇只是做個散仙,那么在凡間做個散仙,又有何妨?」
陳實端起茶杯,笑道:「真人的心境不著一物,非我所能企及。」
張真人笑道:「飛昇,只是天道法寶弄出來的,從前可沒有飛昇。我閒散慣了,不想去地仙界受苦。何況在神洲又不是不能修行?」
陳實飲了口茶,竟也動了與他一起做個凡間散仙的念頭,道:「張真人說的是,既然飛昇仙界不自在,那么又何必飛昇?」
他此念一起,頓覺萬般輕鬆。
「此次回到地仙界,尋到爺爺他們,便與他們一起回西牛新洲,不再過問地仙界的事情。仙神之爭,隨他們去吧。」
陳實與張真人煮茶閒談,這才得知這位老仙真是在大元朝時期得道,經歷了漫長的大明朝,如今已有五方歲了。
「如今是哪位大明皇帝在位?」陳實問道。
「大明氣數已盡,已經亡了。
張真人道,「如今是大順朝。」
陳實聞言,悵然若失,詢問道:「怎么亡的?」
張真人道:「黑暗入侵。大明末年,天道開始出現變化,黑暗侵襲越來越嚴重,崇禎帝用人不善,被黑暗侵襲到京城,失了江山,愧見列祖列宗,於是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樹上。大明就亡了。」
陳實嘆惋良久。
他本以為有朝一日自己迴歸那片祖地,會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嘉靖帝,沒想到祖地的變化這么劇烈。
「祖地也在黑暗海中?」陳實詢問。
張真人道:「聽說神洲當年在地仙界,是一座大部洲,但後來因為總是鬧開劫,就回歸了黑暗海。在黑暗海中沒有開劫。」
過了不久,陳實告辭離去。
之後幾天,他留在西牛新洲,沒有離開。
他此次歸來得見陳棠、巫輕妤等親人,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一面要親近父母,一面又要與小仙子恩愛,翻雲覆雨。
他與張真人一番詳談,所獲頗多,只覺天庭和地仙界未必適合自己,索性也不急於回去。更何況在西牛新洲與小恩愛,比在天庭快活多了。
禍鬥尋來,陳實連忙把黑鍋從自己的道境中請出,讓它們母子團聚。
陳實恩愛之餘,又尋到李天青和楊弼二人,傳授他們混元道經和混元劍經,
二人皆是天資聰穎,悟性過人,但面對這套法門也很是吃力。
陳實取出浮羅村靈丹,贈給他們,二人服下靈丹,參悟混元道經和劍經自是極為迅速。
陳棠、巫輕好等人也各自得到一枚靈丹,各自參悟修行。
陳實處理完這些,與小仙子繼續恩愛,翻雲覆雨,閒時便去找張真人,談論些道法神通。
地仙界,奚穆然等到第三天時,微微皺眉。這三天,侍女們會的歌舞基本已經唱了一遍,跳了一遍,但陳實還是沒有從道境中出來。
侍女們緊趕慢趕,編排新的歌舞。
奚穆然等到第十天,陳實還是沒有出來,侍女們已經編排了十多場新歌舞,
也尋不出新花樣來。
等到第十五日時,奚穆然有些心焦,一個侍女道:「公子,此人莫非在道境中閉關?」
奚穆然面色陰晴不定。
仙人回到道境中閉關是常有的事。
每個仙人的道境都極為私密,道境的位置很少透露給外人,哪怕是極好的朋友。就是擔心自己在閉關時,被仇家尋來。
而且仙人閉關的時間也長短不一,有時閉關幾日便會出關,有時則會閉關萬千年之久,直到開劫爆發才會逼他出關。
陳實若是在道境中閉關,的確有可能一閉便是幾年幾十年。
「且再等等。」
奚穆然木然道,「他身懷大荒明道集,茲事重大,不可不察。」
西牛新洲,陳實和小仙子繼續恩愛,翻雲覆雨,忘記了時間。
這日,陳實突然想起陳寅都等人還在地仙界,心中警覺:「這些日子我被下戶神控制,昏了,當戒小,否則耽誤了正事。」
小仙子見他要走,有些依依不捨,道:「陛下要去地仙界?你我夫妻一別數年,剛見面便要走么?」
陳實穿上衣裳:「我還有正事。」
小仙子媚眼如絲,依偎在他懷裡,吃吃笑道:「適才相公陪了姐姐,如今我是妹妹——」
陳實被她撩撥得情動,只覺下屍神彭又在元辰宮敲鑼打鼓,喇叭嗩吶吹得不亦樂乎,當即便把剛穿上的衣裳脫了,笑道:「我爺爺多半剛得到消息,且等兩日再去地仙界也不遲。」
奚穆然又等了十多日,陳實還是沒有回來。
饒他修養極佳,此刻也有些面色陰沉,下令道:「收拾車,準備離開。」
一眾侍女聞言,也是鬆了口氣,各自喜笑顏開,收拾行裝,喚來青麒麟。
他們正欲離開,這時虛空晃動,只見一個少年從另一個世界跨過虛空,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終於等到你了!」
奚穆然心中一喜,朗聲笑道:「陳實,我等你等得好生辛苦!」
陳實好不容易擺脫溫柔鄉,聞言心中凜然,看向奚穆然,道:「這位道兄,
請恕我眼拙,不記得師門有閣下這號人物。」
奚穆然長身而起,走出麒麟攀,催動大荒明道集,在他面前使出一招十日犯鬥。
同樣是十日犯鬥,陳實施展之時,紫氣東來,拳峰化作大日,狂野霸道,因此才能以此神通打死金仙吳半山。
而奚穆然的十日犯鬥,身如紫微大帝,有著帝皇的不世氣概。
在氣勢上,陳實狂野,更像是野獸不服管教,而奚穆然則像是親眼見到了紫薇大帝,觀摩其氣勢神韻,才能將這一招演化得如此完美。
陳實心中凜然:「他的大荒明道集,比我正宗!他是什么修為境界?」
他深知天尊的強大和可怕,哪怕是相同境界,他也未必能戰勝天尊。
倘若這個奚穆然是天尊的同門,其修為實力必然極為驚人!
奚穆然笑道:「陳師弟,你修煉的也是大荒明道集,與我同出一門。但我有些不解,我師父何時收了你這位小師弟?陳實,你可否為我解惑?」
他自光溫潤,絲毫沒有礎逼人的氣勢,但話語之間暗藏機鋒。
陳實道:「這門功法叫大荒明道集?我在凡間修行時,遇到一位仙人,那位仙人傳我這門功法。我並不知道那位仙人的來歷。」
奚穆然微笑道:「我們這一脈的功法,不可能外傳。倘若外傳,更不可能練得似是而非。你沒有得到十日犯斗的神韻,列宿分野也未能參悟出星宿諸神的氣勢。你的大荒明道集,很是可疑。」
他目光漸漸銳利起來,微笑道:「陳實,你須得打消我的懷疑。」
陳實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奚師兄,你確定你得到的就是大荒明道集的真傳嗎?有沒有可能,我的大荒明道集才是正宗,你反而沒有得到真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