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梨回到侯府後,就先去給謝芳林請安。
謝芳林見著她又是開心又是無奈,“綰梨,其實你不必為娘妥協。這生辰宴我並不想大肆操辦的,也是為了讓你回來才辦的。”
沈綰梨自然明白侯府給她娘擺這生辰宴就是為了引她回來,但並不介意,“我知道,但無論擺不擺生辰宴,明日都是孃的生辰。從前錯過了許多次,這一次我自是要陪在孃的身邊的。”
謝芳林只覺得心口熨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翌日,秋風颯爽,天朗氣清。
襄平侯府門前絡繹不絕。
凡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派了主母前來,因著襄平侯府的公子小姐們都尚未婚娶,所以各家夫人也都將家中未出閣的姑娘和未娶妻的兒子帶來了。
沈晉安如今不在京中,男客那邊便由沈朝謹這個世子招待。
蕭瑋安帶著秦芙一塊赴宴,自從出了鬼嬰之事後,夫妻倆已不復從前親密。秦芙一見著沈綰梨就笑著挽上她的手,不願在蕭瑋安身邊多待。
蕭瑋安也很樂意秦芙同沈綰梨交好,替他拉攏襄平侯府。
離得遠了,秦芙才跟沈綰梨說起這些時日襄王府發生的事。
前些時日,燕帝在朝上下旨,封了二皇子為襄王,三皇子為晉王。
皇子成年出宮立府納妃後本就應當封王,但此前太子幽居寶蘊山,不參與朝政,空有太子之名,眼底並未下旨封王,朝臣們覺得儲君之位有變,各懷心思,也少有奏請封王。
而自驪山夏苗之後,太子入朝聽政,便屢屢有御史及宗親奏請給二皇子和三皇子封王,之後燕帝便讓禮為兩位成年皇子擬定封號,直至秋闈結束,方才在朝會上下旨冊封。
二皇子被封襄王后,秦芙自然也成了襄王妃。但因鬼嬰之事她與蕭瑋安生了嫌隙,此後便時常稱病不與他同房.
宮中賢妃得知此事後,把秦芙喊進宮訓斥了一頓,然後又賞了兩個貌美的宮女讓她帶回襄王府給蕭瑋安做侍妾。
當然,賢妃本意並非是要讓秦芙和蕭瑋安離心,畢竟忠勇侯府手握兵權,乃是蕭瑋安的最大助力,而秦家父子均寵愛秦芙。
賢妃只是想敲打秦芙一番,讓她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同蕭瑋安置氣。
她本想著只要秦芙知錯,好好地同她告個罪,她就把不往兒子府中送美人了。但賢妃沒想到,秦芙竟直接絲毫沒有服軟,直接謝恩,將那兩個美人領了回去,還直接安排在了蕭瑋安的房中。
跟沈綰梨說起當時賢妃的臉色,秦芙就忍不住發笑。
“我如今正噁心蕭瑋安呢,她給他賞兩個美人,我求之不得。難不成我還要為著這事兒跟她低頭?然後又平白擔上善妒之名?那也太不值當了。”
沈綰梨聽著點頭。
秦芙看著她一臉認真嚴肅的模樣,又笑了,“我同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這些做什么。日後綰梨嫁人可要擦亮眼睛。”
沈綰梨忽然問:“秦姐姐可有想過和離?”
秦芙一愣,想到什么不由失笑:“和離哪有那么簡單?且不說蕭瑋安是皇子,便是尋常人家,也少有支持女兒和離的。更何況我與的婚姻本就不是情愛……”
秦芙不便多說,但沈綰梨也猜到了,她想說她與蕭瑋安的婚姻實際上是襄王府與忠勇侯府的結盟,便如此前襄平侯府與蕭瑾寧的結盟那般。所以即便她厭惡了蕭瑋安,為了家族利益也要與他虛與委蛇。
若是蕭瑋安能夠登基,那秦芙便是皇后,忠勇侯府也會水漲船高。
只不過……
這世間多的是過河拆橋的。
也多的是靠著妻子發家之後滅妻子滿門的負心漢。
沈綰梨忽然問:“秦姐姐,你近日可是遷了住處?”
秦芙詫異:“你連這都能算得出來?住在之前的院子我總是想到死去的孩子,於是便搬去了芙蓉塢。可是如今住的地方有何不妥嗎?”
沈綰梨搖了搖頭,只是問:“芙蓉塢南面的屋子裡似乎有對秦姐姐不利的東西。秦姐姐好生留意一番。”
“芙蓉塢南面只有……”
秦芙臉色微變了幾分。
芙蓉塢南面是蕭瑋安的書房,他與幕僚議事的地方,即便是她也很少入內。有誰能在那樣重要的地方放入對她不利的東西?
經過此前鬼胎一事,秦芙對沈綰梨所言深信不疑,她感激地握緊沈綰梨的手:“綰梨,謝謝你屢次幫我,日後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氣。”
沈綰梨輕笑,落落大方道:“好。”
蕭瑋安最大的助力就是忠勇侯府的兵權,若是沒有了秦家,就等同於斬斷了他的翅膀!
而她也並非憑空捏造挑撥秦芙與蕭瑋安的夫妻關係,只是提前讓秦芙和忠勇侯府看清,蕭瑋安包藏了什么禍心,也讓他們重新掂量掂量,是否要冒著家族傾覆的危險來扶持蕭瑋安。
沈綰梨安排秦芙入座後,不多時,就見一襲粉裳的沈念嬌挽著蕭瑾寧穿過人群走來,所過處的賓客紛紛起身。
蕭瑾寧封了晉王,沈念嬌如今也成了晉王側妃。
蕭瑋安一見著他就不由嗤笑,“三皇弟還真是到哪兒都帶著側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嫌晉王妃家世低呢。”
蕭瑾寧當然嫌魏楚悅家世低,但那好歹是他的正妃,蕭瑋安貶低她不就是在間接貶低他?
他面色不悅,卻是冷笑:“本王當初納妃乃是父皇旨意,也是為了報答魏氏的救命之恩,自然不在乎她的家世。她今日未到,一則是為養胎,二則是念嬌與襄平侯夫人到底母女一場,侯夫人壽辰,本王自然是要帶念嬌來盡孝的。倒是二皇兄,難不成當初娶秦氏,是因為她門第高?”
蕭瑋安臉色驟變,矢口否認:“當然不是。本王與芙兒乃是兩情相悅,不然為何這些年府中都無側妃侍妾?”
雖然他當初娶秦芙就是為了與忠勇侯府結成聯盟,但今日侯府生辰宴人多眼雜,不少御史夫人都在場,若是蕭瑾寧那話傳出去,明日上朝便會有御史摻他結黨營私。
蕭瑾寧聞言嗤笑:“聽聞前幾日賢妃娘娘才賞了二皇兄兩個貌美宮女,如今還在二皇兄房中侍候著吧?”
蕭瑋安面色不由一沉。
他才清了一遍府中眼線,蕭瑾寧竟然轉頭又安插上了?
沈念嬌站在庭院中感覺從小待到大的襄平侯府有些陌生,許多她喜歡的陳設都消失了,自從她嫁給蕭瑾寧後,就不再被允許踏入侯府半步。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當中的沈綰梨,秦芙、裴靈熙、江與棠等一眾燕京貴女都圍在她身側,她一襲錦衣華服明豔瑰麗,宛若眾星捧月。
曾經被眾星捧月的是她。
看到謝芳林,沈念嬌掩去眼底嫉恨,眼淚汪汪地上前想要撲到她懷裡:“孃親!念嬌好想你!”
謝芳林一個閃身,飛快退到了一旁,“啥玩意?”
沈念嬌不慎撲了個空,撞在了馮尋雁身上,這才沒摔個狗啃泥。
一旁的孟望軒卻是第一時間關切地看向沈念嬌:“念……側妃,你沒事吧?”
馮尋雁和蕭瑾寧的臉色都黑了幾分。
馮尋雁本就是個暴脾氣,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陰陽怪氣道:“陸側妃就這么愛往別人懷裡撲?這方才我若是沒擋著,豈不是就撲到別人夫君的懷裡了?”
沈念嬌還沒說什么,孟望軒就先厲聲訓斥:“馮氏!不得對襄王側妃無禮!”
孟望軒痴情沈念嬌之事早就滿城皆知了,這會兒滿座賓客都興致盎然地看了過來。
謝芳林都在旁邊看了會兒熱鬧。
蕭瑾寧獨眼瞪了孟望軒許久,眼底有殺意一閃而過。他本來就膈應孟望軒覬覦他的女人,知道孟望軒投靠蕭瑋安後,更是恨不得除之後快!
沈念嬌夾在中間也不敢勸,於是便從丫鬟手裡端過色彩花紋精緻的小酒壺,雙手捧著給謝芳林獻上,“娘,今日是你生辰,念嬌特意為釀了壽酒。”
謝芳林笑容頓時收斂:“陸側妃,你娘是罪婦柳氏,怎么還能認錯?至於這祝壽酒,我可不敢收,怕有毒。”
沈念嬌說著就將壽酒打開,從席上拿過一個杯子,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面帶討好笑容看向謝芳林,“娘,你我母女世奪栽,即便不是親生,你也是念嬌唯一認定的娘,我怎么會給你下毒呢?”
沈綰梨和秦芙也聽到動靜朝這邊走來,遠遠聞到酒味,挑了挑眉。
沈念嬌自己喝了一杯自證清白後,很快就又倒了一杯,正欲雙手給謝芳林奉上,就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腳步踉蹌,頭一歪摔倒在地。
在場眾人皆是大驚,齊齊後退。
一旁的秦芙都驚呆了:“沈念嬌瘋了?真敢給侯夫人下毒?”
就連謝芳林都傻眼了,她就隨口一說,只是單純不給沈念嬌面子罷了,沒想到這酒裡竟然還真有毒?
侯府辦宴,為防突發情況,早有府醫守候,所以沈念嬌一倒下,蕭瑾寧著急上前抱住她,喊“傳郎中”的時候,就有府醫上前診脈。
府醫給沈念嬌紮了幾針,就見沈念嬌猛地起身吐了口毒血,這才又有轉醒。
沈念嬌此刻反應過來也是驚恐不已,“這酒明明是我親手釀製的,只經過我與王妃之手,怎么會有毒?殿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若非我今日喝了一口,這酒入了我娘口中,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蕭瑾寧面色難看,也懷疑起了魏楚悅,覺得她不僅善妒還愚蠢惡毒,竟然為了陷害念嬌,不惜給送襄平侯夫人下毒。
若是襄平侯夫人喝了念嬌送的壽酒中毒,那原本就與他決裂的襄平侯府肯定會徹底投到蕭瑋安的陣營,到時候他拿什么跟手握兵權的兩大侯府爭?
果然出身沒落侯府,眼界格局完全比不上在侯府長大的念嬌!
沈念嬌急忙看向謝芳林,滿臉慶幸,“娘,還好你沒有事,不然念嬌也不活了!”
謝芳林心有餘悸地看著她,握緊了旁邊伸過來的手,看到是沈綰梨後這才心安。
沈綰梨則是略帶玩味地掃了沈念嬌一眼,“陸側妃多慮了。就算你中毒身亡,我娘也不會有事。畢竟她壓根就不會喝你送來的酒。你不也料到了這點嗎?而且這酒裡的毒,便是不逼出體內,也不致死。”
這話一出,原本還覺得沈念嬌對謝芳林有孝心的賓客們看向沈念嬌的目光也都變了。
馮尋雁更是直言不諱,“這毒分寸剛剛好,怕不是陸側妃自己下的,嫁禍給晉王妃吧?”
沈念嬌面容微僵,生怕蕭瑾寧多想,又驚呼一聲,捂住了肚子:“好疼。”
蕭瑾寧思緒被打斷,急忙看向府醫:“你不是說念嬌體內的毒已經被逼出來了嗎?”
府醫說:“可能是側妃動了胎氣。”
這話一出,原本憤怒的蕭瑾寧不由一愣。
沈念嬌面上也恰好好處地露出了驚喜之色,“胎氣?我懷孕了?”
府醫點頭:“是。陸側妃已有近兩個月的身孕。好在毒素被及時逼出,並未傷及胎兒。”
沈念嬌頓時喜極而泣,埋頭進了蕭瑾寧懷中,“殿下,我們有孩子了。”
蕭瑾寧後院接連有喜,此刻也高興不已,“好!賞!”
他身後的侍衛當即拿出一包碎銀遞給府醫。
周圍的賓客也都被這變故驚得應接不暇,但還是紛紛跟蕭瑾寧道喜。
“恭喜晉王,恭喜側妃。”
謝芳林也不情不願地道了句喜,看著被眾人簇擁道喜的蕭瑾寧和沈念嬌,頓時有種吃了蒼蠅的感覺。
雖說起初她並不想大辦生辰宴,但整個侯府上下為她精心準備了今日生辰宴,綰梨也為了她放下對侯府的不滿回來給她過生辰,她看到滿座賓朋兒女在側為她祝壽,心中還是歡喜的。
可是現在,好好的生辰宴卻被沈念嬌搶了風頭,成了她的戲臺子。
“二皇兄,大家都恭喜我,你不向我道喜嗎?”
蕭瑾寧此刻春風得意,獨眼裡都滿是笑意。
蕭瑋安面色陰沉,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喜。
道喜的人過多,沈綰梨和秦芙退到了人群外。
就連秦芙也不由感慨:“晉王府倒是好運道,王妃才懷上,沒幾個月側妃也有孕了。這皇長孫恐怕要落在晉王府了。不過這沈念嬌也真是狠人,明知自己有孕,還敢冒險以身相搏陷害魏楚悅,也不怕一不小心連皇孫都沒保住。”
沈綰梨冷笑:“她當然不怕。因為她壓根就沒有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