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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韓子桐倒也不是一個完全糊塗的人,雖然賭氣說了那句話,但我能感覺到她說完之後也有些猶豫,似乎更有些生自己的氣,皺着眉頭瞪着我。

我想了想,便說道:“你剛剛不是說,已經上了船了,就不怕我耍花招了嗎?又不用鐐銬鎖着我,那我在船上,是不是可以隨意的走動,不用被關在這個小小的牢籠裡面了?”

她更謹慎的看了我一眼。

我對着她眨了眨眼睛,老實巴交的等她的回應,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你可以在船上走動,不過,只要你出這個門,我會讓人跟着你。”

說完,她對着門外道:“謝先生。”

門外慢慢走進來一個人。

正是之前那個很沉穩的,給我送甜湯的男人。

原來他姓謝。

他走進來,看着我們,只靜靜的點了一下頭,然後韓子桐轉頭對我說道:“今後你若在這個房間里,沒人會來打擾你,但如果你出門,謝先生會一直跟着你。顏輕盈,你不要讓人為難。”

我沒說什麼,只是看了那位“謝先生”兩眼,便笑着也對他點了點頭。

然後,這人又退了出去。

看着我毫不動容的樣子,和“謝先生”沉靜的模樣,韓子桐的目光又冷冽了一些,她冷冷的說道:“你,別想要收買他,更別想去打動他。”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被你們劫出來,身無長物,如何去收買?就算我想要打動他,也沒有可以打動人的花容月貌啊。”

韓子桐看了我一眼,目光閃爍着,沒說話。

不過,提起“花容月貌”,我自己倒是怔忪了一下,腦海里隱隱的閃過了那個人的身影,安靜了一會兒之後,我問道:“南宮離珠,現在在金陵,如何?”

韓子桐看着我:“你關心她?”

她這句話,說得雖然短,但只是短短的幾個字裡面,卻透着一種深深的詫異來,好像我會關心南宮離珠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只愣了一下,便立刻笑着說道:“關心她?你看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

“我只是想知道,現在金陵的情況如何。跟我走的時候相比,是更好了,還是更差了?”

“這些不是你該知道的。”韓子桐立刻冷冷的說道:“金陵有我姐姐在,一切都被安排得好好的,不會像你,除了傷害愛你的人,你什麼都不會做!”

我笑着點了點頭:“我想也是,若詩小姐——哦不,現在應該稱呼她為夫人了。”

“……”

“她原本就是個很——精明的人。”

“……”

“只是這一回,可能她要辛苦了。”

韓子桐瞪着我。

我笑道:“南宮離珠在,我也要去金陵了,這難道還不夠她辛苦嗎?且不說——別的,但是照顧我們兩個人,只怕她就要忙得一陣睡不着覺了。不知道她現在的身體如何,是不是已經好多了,若還和之前一樣虛弱,怕是扛不下來的。”

我越說,韓子桐的臉色越難看。

到最後,她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轉身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了。

我等到她的腳步聲走遠了,這才慢慢站起身來,走過去打開門。

一開門,就看到門口不遠的地方,那個高大的男人抱着雙臂安靜的站着,一聽見門開的聲音,立刻轉頭過來看。

我也看着他,然後說道:“謝先生?能不能讓人給我送點吃的來?我餓了。”

他聽了,立刻點點頭:“好。”

便轉身走了。

我站在門口,眨了眨眼睛——他倒是走得乾脆。

不過,我這個身體,又是在船上,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鬧不出多大的幺蛾子,人家沒有多話是因為尊重我,於是我也尊重尊重自己,退回到屋子裡,不一會兒他們就送來了飯菜,簡簡單單的,倒也家常,我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一碟包子,人舒服多了。

船,在隨着江水奔流,不斷的往前行駛着。

接下來的時間,我幾乎也很少出門,不給那個謝先生找麻煩,只是問他們要了筆墨紙硯,沒事就關在房間里寫字。

美其名曰,修身養性。

韓子桐對這四個字呲之以鼻,不過每次進來看見我坐在桌邊,專心致志的寫自己的詩稿,而從不打擾人,倒也是給她省了不少的事,漸漸的,連那個謝先生都很少到我門口轉悠了。

這天,韓子桐又來我房間了。

也許是因為在船上之後就沒什麼事可做,又或者是她真的還是有點不放心我,幾乎每天她都會來我的房間幾次,只是每次說不了兩句話又會怒氣衝天的走出去,我們兩很難有和平相處的時候。

她走到我的桌邊,看着桌上已經寫好了的一摞厚厚的紙,順手拿起一張來念着: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她挑了挑眉毛,看向我:“你希望我們這麼快到江陵嗎?”

“……”

“千里江陵一日還?你是不是還指望着,江陵那邊的人會來救你?”

“……”

“那個叫什麼——姓趙的?”

我原本還在埋頭繼續寫我的東西,但聽到她這句話,皺了一下眉頭,抬頭看着她:“你這話什麼意思?”

“……”

“難道,我們這一次不是直接去金陵?”

“……”

“你們想要去——”

我的話還沒說完,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有人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停在我的門口,抬頭一看,卻是之前那個被我拿花瓶砸暈了的小丫頭,她氣喘吁吁的說道:“小姐,公子他醒了!”

“什麼?!”

韓子桐驚喜的一下子站起身來,差點把我的桌子都撞翻。

我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毛筆,卻還是按捺不住的微微一顫,筆尖的一滴濃墨灑落下來,滴在了我剛剛才寫了一半的詩稿上,但這一刻已經完全顧不上那些詩稿,韓子桐順手就把剛剛拿在手裡的那張紙扔了,回頭看着那個小丫頭:“你說公子他——”

“他醒了,剛剛才醒!”

“太好了!太好了!”

韓子桐高興得連話都不會說了,聲音也在微微的發抖,我這時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快樂,一雙眼睛都因為喜悅而笑成了兩道彎月,她甚至都顧不上這是在我的房間里,滿面笑容的轉頭看向我。

而我坐在桌邊,對上她愉快的樣子,神情複雜的也笑了笑。

她立刻回過神來,不應該在我面前表露出太多情緒,立刻就收斂起了笑容,但眼中的愉悅卻還是擋也擋不住,立刻就要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好好獃着。”

說完,便走了出去,那個小丫頭伸手關上了門,也跟着她走了。

我坐在窗邊,看了一眼那已經被墨滴染得不成樣子的詩稿,嘆了口氣,放下筆來,將那張稿紙揉了成一團,扔到一邊。

窗外一陣涼風吹來。

我看着窗外景緻,我們已經走了兩天了,雖然我也知道,現實不可能真的如詩中所云“千里江陵一日還”,我對於這沿途的風景也不是太熟悉,但按照行船的速度,還是這幾天江流的速度來看,我們應該已經接近江陵了。

也許,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這個時候,裴元修醒來了。

涼風還在不停的吹着,本已入秋,這樣的風應該是吹得人心曠神怡,但我卻隱隱有一種憋悶的感覺,想了半天,我還是扶着桌子站了起來,推門走出去。

外面沒有人。

這兩天,也許是因為我本身就閉門不出,又或者是——韓子桐有意無意的安排,那個“謝先生”並沒有把我看得很嚴,很多時候開門都看不到人,但走出去就會立刻有人跟上來。

這一次也是一樣,我剛剛走出去沒一會兒,一個人影就出現在了面前。

又是那個“謝先生”。

他沉靜的走到我面前:“顏小姐要去哪裡?”

我說道:“聽說裴元修醒了,我想去看看。”

“韓二小姐並沒有吩咐讓你過去。”

“難道我不能自己過去看嗎?”

“……”

他沉默了下來,像是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這樣吧,我陪小姐過去,如果公子要見你,你就可以進去。”

“好。”

我笑了笑,便徑直的往前走,而他也靜靜的跟在我的身後。

其實這艘船不大,但船艙的結構確實非常的複雜,我繞了好幾個彎才到了裴元修的房間所在的走廊,而我剛剛踏上這條走廊,就聽見前面那個艙門半掩的房間里傳來了裴元修有些虛弱的聲音:“我不是早就吩咐了,在我醒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嗎?”

我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韓子桐的聲音又跟着響起:“我知道,可是顏輕盈她實在不好對付,好幾次都差點被她逃出去。”

“……”

“我們所在的地方又是璧山,那是她的地盤,如果真的被她的人發現,不要說關住她,只怕我們的行蹤都會被泄露。”

“……”

“那樣就真的麻煩了。”

裡面沉默了一下,然後就聽見裴元修有些低沉的聲音:“這些日子,我們的行蹤都沒有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