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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的想要看一看到底是誰,但天色實在是太黑了,加上皇帝那邊一盞燈都沒有,完全看不清楚,我也只能作罷,扣兒扶着我慢慢的走了出去。

她大概擔心我心裡還因為剛剛妙言的那些話不好受,也不敢多說什麼,兩個人安安靜靜的走在小路上,突然,我聽見前面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立刻停下來:“誰在哪裡?!”

扣兒嚇了一跳,也急忙看着前面。

“怎麼了,是,是不是有賊?”

“……”

在這個行宮裡,內外那麼多的護衛,甚至還有皇家的影衛,尋常的賊哪裡可能進得到這裡來,但若是不同尋常的“賊”,也不可能被我現了。

我皺着盯着前面,而扣兒抓着我的手臂,壯着膽子大聲道:“快出來,不然我叫了啊!”

前方一陣人影晃動,終於,一個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來。

定睛一看,竟然是南宮離珠。

我愣了一下,扣兒立刻鬆了口氣,但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呃,貴——貴妃娘娘,您在這裡做什麼?”

我看着她格外蒼白,消瘦得連顴骨都高高慫起的臉龐,因為光線晦暗的關係,看不到她臉上的傷疤,就格外的顯得楚楚可憐,她只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我想了想,便對扣兒說道:“扣兒,你先去前面等我,我跟,跟貴妃娘娘說句話。”

扣兒有些猶豫,但還是聽話的放開了我的手臂,對着南宮離珠行了個禮,慢慢的走到前面去了。

我這才走到南宮離珠的面前,道:“你怎麼會這麼晚了還在這裡?萬一被巡邏的衛隊當成刺客,傷到你怎麼辦?”

“……”

她沒有說話,安靜的站了許久,才慢慢道:“好像,也只有你還會關心我了。”

“……”

雖然我和她都很明白的抗拒着我們兩個人之間那種肉麻的“溫情脈脈”,但現在,敵對的環境似乎已經去而未來,我們兩個也的確不必每一次見面都爭鋒相對,我“老好人”的性格就又開始討人嫌了。

我回頭看了看那個漆黑的庭院,道:“你是想要來見皇帝陛下?”

“……”

“你,還沒見到他?”

她搖了搖頭:“他每天都在忙,白天在忙,晚上也在忙。”

我說道:“但這不是他的推辭。太妃過世,定都西安府,還有這裡那麼多的人要打交道,現在不是太平盛世,他沒有多少時間能花在後宮。”

“難道,連看我一眼的時間也沒有嗎?”

“……”

又要回到那天的話題,我有些無力的看着她,然後說道:“現在,就連皇后娘娘要見他,也沒那麼容易的。”

“……”

她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認同我這句話,但下一刻,她突然說道:“顏輕盈,如果你現在過去,他會不會見你?”

我想了想,道:“沒有這個如果。”

她的眼睛很亮,似乎有淚光在忽閃,慢慢的轉過身去,我以為她就要離開了,可她一邊轉身,一邊喃喃道:“我現在,只能靠‘如果’來度日,來安慰自己,可你,卻根本不屑於一個‘如果’……”

我的眉心一蹙,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有一種想要安慰她的衝動,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有一些事請,不管外人安慰千萬句,大概也不如心裡的那個人看一眼。

我停在原地,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嘆了口氣,慢慢的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外面的瓢潑大雨聲吵醒的。

這個晚上其實我睡得不算好,大概也是原本就沒有睡意的關係,加上跟南宮離珠見了那一面之後,心裡更是百感交集,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勉強眯了一會兒眼睛,誰知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就下起大雨來。

梳洗完畢後推門出去,就看到外面一片灰濛濛的世界,雨下得很大,密密的雨水織成了銀灰色的雨幕,幾乎連遠一點的宮牆都看不清了。

地上,也積着不淺的水窪。

扣兒撐着傘過來的,沒想到我那麼早就起了,一邊撣着身上的雨珠一邊笑道:“顏小姐這麼早就起了,奴婢還沒過來服侍呢。”

我笑了笑,今天輕寒就要過來了,雖然也不算是一件什麼大事,但他要來給太妃磕頭,在我心裡,也是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不一會兒,早飯送來,我吃了一些便要往靈堂那邊走,扣兒撐着傘給我遮雨,說道:“顏小姐不必心急。這麼大的雨,從那邊過來可要一段時間呢。”

我問道:“那,寧王殿下呢?”

“他守了一整夜。”

“啊?沒有休息嗎?”

“沒有,除了昨晚顏小姐說服他去吃了一點東西之後,他就沒有再離開靈堂。”

“他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了。”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個時候已經走到靈堂上,和昨天一樣,和尚們誦經的聲音仍舊不絕於耳,幾乎壓過外面的瓢潑大雨聲,除了跪在靈堂上舉哀的人,裴寧遠就真的一直跪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幾乎和昨夜一模一樣的姿勢。

我走到他身邊半跪下來,輕聲道:“殿下,去休息一下吧?”

“……”

“你的孝心,太妃已經都知道了。”

“……”

“可你這個樣子,又要讓太妃如何安心呢?”

他抬頭來看着我,一夜沒睡,他憔悴得已經不成人形,連目光都變得有些獃滯了起來,我對着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侍從過來扶起了他。

這時,外面的瓢潑大雨聲中傳來了一點其他的聲音。

我走動大殿門口一看,是一輛馬車從雨中慢慢的行駛了過來。

是輕寒的馬車。

馬車走到城門口的時候就停了下來,雨越的急了,只能勉強看見那個消瘦的身影從馬車上下來,風疾雨驟,讓他都快要站不穩了,搖晃了兩下,身邊的人立刻過去扶住了他,查比興在他身後撐起了一把傘,然後慢慢的將他送了過來。

可是,馬車卻並沒有離開,仍舊停在城門口。

我有些奇怪,但這個時候也無暇去管其他的,這條路其實不算長,但要在這樣的疾風驟雨當中走過來,也不算是一件舒服,甚至容易的事,尤其現在輕寒的身體根本還沒有完全恢復,這一條路,他走得相當的難。

我幾乎都要忍不住走出去迎接他的時候,他抬起頭來,對着我輕輕的搖了一下頭。

我立刻就停了下來。

我明白了,這裡,畢竟是趙太妃的靈堂。

他大概,也就只能做到這一點了。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大家幾乎也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靜靜的看着,一直等他走到大殿前。雖然查比興給他頭頂撐着傘,可絲毫沒有用處,傾盆大雨早已經將他的衣裳都打濕了大半,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看起來越顯得消瘦無比。

立刻有幾個侍從過去迎他,但他只是抬起手來,便阻止了那些人,然後抬頭看向了前方的靈位。

白幡被風吹得不斷的飄搖着,讓整個靈堂都有一種震蕩不安的感覺,哭靈的人見他到了,也紛紛的起身讓到了一邊,輕寒慢慢的走上前去,一直走到了靈堂中央,然後屈膝跪了下來。

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們都很明白,他是太妃的女婿,半子,雖然在新婚之夜殺妻的惡名早已經被洗清,但他出現在這裡,給太妃磕頭,在許多人看來,還是顯得非常的微妙。

但輕寒卻像是根本看不到周圍的人的目光,他跪在那裡,慢慢的俯下身去,磕了三個頭。

砰——砰——砰——

靈堂上,響起了三聲沉重的悶響。

我看着他磕完最後一個頭,整個人都沉重的伏在地上,好像肩膀上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着,讓他擺脫不了,更無法呼救,我終究還是慢慢的走過去,扶着他的胳膊讓他站了起來。

他的眼睛,微微的紅,似乎昨夜也沒有睡好。

我的鼻音濃重,低聲道:“已經給太妃磕了頭了,有一些事情,該放下的,還是要放下。”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難得他這樣的“聽話”,我都有些意外,看了看他,又看向大殿外,那輛馬車還停在城門口,大雨滂沱,雖然將馬車外面沖刷得煥然一新,但那匹拉車的馬,還有坐在車轅上的車夫就顯得沒那麼舒服了。

我說道:“怎麼還不讓馬車下去呢?”

他說道:“皇帝陛下呢?”

我微微一怔:“怎麼了?”

他說道:“有個人來了,我想,應該先讓他見一見皇帝陛下。”

我不由的想起昨夜在妙言的門口,聽見有人半夜來覲見皇帝,怎麼今天又有人來覲見他,而且,還是輕寒帶過來的?

難道,就在昨天我們離開官署來這裡的短短半天時間,又有什麼人來到西安府了嗎?

我正要問他,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裴元灝的聲音響起:“是什麼人要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