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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言一隻手撫摸着那緋紅的衣裳,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着我:“所以,天象預示,是真的。”

“是的,天象預示,是真的。”

世事無常。

有的時候,連眼見都未必為實,因為許許多多的事情,不是一瞬間,而是需要通過漫長的時間去驗證,去實現的。

天下,為赤衣者所得。

這個天下,終究還是為赤衣者所得了。

只是,當年看出那個星象的人,動手剷除隴西軍的人,包括坐在龍椅上認為已經高枕無憂的皇帝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赤衣者,是被他們逼出來的。

又或許,這只是一個,殊途同歸的結局?

我無奈的笑了笑。

記得當初,我竭力的想要擺脫自己的身份,想要掙脫禁錮自己的枷鎖,以為可以得到自由,可是,幾十年過去了,再回頭一看,我竟然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和我糾纏的人,一直都是我不願意靠近的人。

甚至,有可能連輕寒也……

原來有的時候,命運就是命運,人可以去抗爭,但其實最終得到的,仍舊是命運。

妙言看着我臉上那苦澀的,無奈的笑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她思索了一會兒,輕輕的問道:“娘,這個故事裡的人是誰?難道是父皇嗎?”

“……”

“有這樣的人嗎?”

我低頭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了笑:“沒什麼,娘只是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至於你悟出什麼道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悟出什麼道理?”

她倒是很認真的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人和人之間,如果可以更坦誠一些,就好了。”

“……”

“不是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用武力去解決的,不是嗎?”

“……”

“從小到大娘就告訴我戰爭的壞處,現在我看來,戰爭不是壞的,壞的是人的**,無休無止,慾壑難填。正是因為有這些**,人才會敵對,才會爭執,才會有戰爭。”

其實剛剛那句話,我也只是敷衍她,畢竟這個時候,連我自己的思緒都是亂的,理清了這件事,之後該如何?我甚至還沒有想好,要如何去面對裴元灝,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妙言會說出這些話來……

更沒想到,我過去跟她說的那些話,她都記得。

在這樣的塞北苦寒之地,有乖巧的女兒承歡膝下,更能看到她的成長,如我期望一般長成了一個有着憐憫之心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安慰呢?

我伸手撫摸着她的臉,微笑着說道:“娘的妙言,真的是個好孩子。”

她在我的掌心裡笑了起來:“娘,我已經長大了。”

“是啊,我的妙言長大了,是個懂事的,明白事理的好姑娘。”

聽見我的這個評價,她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而當她再度低下頭,看着我懷裡那件緋紅的衣裳時,神情還是微微的一沉,說道:“娘,你剛剛講的那個故事,還有這件衣裳,到底——”

“好了妙言,”我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這個故事是真的,但也已經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跟我們早就沒有了關係。曾經發生的事唯一的價值,就是讓我們避免過去犯過的錯誤。”

“哦……”

“這件衣裳,你收着吧。”

“給我了?”

“嗯。”

“可是,這不是父皇交給娘的嗎?”

“他給我就是我的了,我再要給誰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況且,這個東西給你,也算——”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

這件往事,那深埋在地底的幽暗的窟穴,那些慘死的將士,一直都是壓在我心頭的陰霾。裴氏一族和我們,原來中間有那麼多的糾纏,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三江大壩下,裴元灝問母親為什麼幫助的不是父親,母親的回答。

她也已經知道了。

我們這些人,在自以為主宰了自己命運的時候,一直在被命運操縱着,甚至,在重複着過去的一切。

相互傷害,相互刺痛。

鐵騎王的話是對的,人的心有多大,才會有多少的陽光照在上面,才能驅散多少陰霾。

也許,這件事終結在妙言的身上,正好。

我微笑着說道:“你把它收好吧。妙言,不管今後你去到什麼地方,做了什麼,這個東西你都要好好的收着,不要輕慢。”

她雖然不甚明白其中的緣由,但似乎又能理解一些我話語中的沉重,雙手捧着那件緋紅的衣裳,鄭重的點頭:“是。”

把那件衣裳交給了妙言之後,我的精神就有些垮了。

其實,還是身體有些承受不住。

儘管有的時候覺得自己還能撐一撐,但到底已經是這個年紀,早些年的奔波勞苦也沒有給身體打下一個好的基礎,到了現在,稍微熱一些冷一點,甚至累一點,就現原形了。

我卧在床上,間斷的昏睡了兩天。

這兩天里,妙言一直守着我。

幸好,她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不會一看到母親病倒就哭成淚人兒,反倒好幾次醒來的時候,會看到她扶着我給我喂葯喝,或者用剛剛浸了冰水的帕子覆在我的額頭上,給我減輕發燒帶來的痛苦。

兩天過去,我終於恢復了一點體力,卻看到自己的女兒瘦了不少。

連眼底,都多了一層青灰色。

她扶着我慢慢坐起來的時候,我也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弱了不少,央初一直在這裡忙來忙去的,這個時候也說:“青姨要是再不行,妙言就要病了。”

“胡說,我才不會呢。我要照顧娘的!”

央初一開口就會被她懟回去,但好像一點都不介意,只笑笑,妙言回頭問我:“娘,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事,娘已經好多了。”

我微笑着看着她,也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頰。

她又說道:“告訴娘一個好消息,素素姐姐也醒了。”

“真的?她怎麼樣了?”

“她的情況要比娘糟一些,但是大夫去看過,只要靜養一段時日,也不會有大礙。她聽說娘生病了,還要拖着身體過來照顧娘呢,被我攔住了。”

我微笑着說道:“對的,別讓她胡來。”

“當然啦,我心裡有數的。”

看着她得意的樣子,我從心底里都是甜的,轉頭看着央初,他一直看着妙言,眼睛裡似乎也有光,注意到我的視線了,才轉過頭來:“青姨……”

“王子,這兩天也一直在這裡嗎?”

“青姨,你還是叫我央初我,我更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小時候你不是都這樣叫我的嗎?”

我和他其實細細算來,真的沒有相處過多長時間,但他好像對我格外的有感情,大概現在,也是因為跟妙言成了好朋友,所以對我更親近了一些,我便笑道:“好吧,央初,你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勝京那邊有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