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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我想見見,許婕妤的孩子。”

這句話一出口,他和常晴都愣了一下,周圍的那些嬪妃一聽,全都炸了起來——

“這怎麼行,她這種毒婦!”

“對啊,許婕妤就是被她害死,現在她還要看孩子……”

“當心小孩子看到這種人,都會嚇壞了。”

在宮裡這些日子,我早已經學會把這些話自動的漏掉,他卻皺起了眉頭,冷冷道:“都下去。”

眾嬪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都有幾分異樣,但也沒有再說什麼,上來向他和常晴行過禮之後便都無聲的退下了,我背對着他們而立,聞着那一陣陣的脂粉幽香慢慢的飄遠,周圍又只剩下了冷意。

裴元灝轉頭看着常晴:“去見大皇子。”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許幼菱生的是個兒子。

不由的想起了那個時候,我還是她身邊的一個宮女時,我們談起將來她會生男孩還是女孩她說的那些話,那個柔弱得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的女人,為了不耽擱孩子的前程,也為了給孩子一個安寧的人生,寧肯希望自己生一個女兒,可現在,她生下的是天朝的第一個皇子,裴元灝的第一個親生骨肉,卻再也無法看到自己的孩子會如何走完這註定坎坷的一生。

我呢,我的孩子呢?

我下意識的伸手,長長的袖子覆住了自己的小腹——這個孩子連出生都沒來得及,就早登極樂,他是不是只用疼那一回,卻能避免一世的苦痛?

這時,我們已經走到了暖房外,常晴帶着我走了進去,一進門就感覺到裡面地龍燒得很熱,溫暖的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裡面的宮女奶娘急忙出來給皇帝和皇后行禮。

一轉頭,就看到內室的大床上,一個微微蠕動的襁褓。

我有些恍惚的看着,下意識的慢慢走了過去,常晴似乎想要跟上來,但這時,裴元灝卻已經走了過來,她想了想,還是留在了外間,輕聲的問了奶娘孩子的事。

一直走到床邊,我才看清楚。

紅赤赤的,皺巴巴的,好像一隻剝了皮的小貓,兩條長長的眼線閉着,小鼻頭紅紅的,下面是一張嘟嘟的小嘴。

這就是——她的孩子?

這一刻,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的感覺湧上心痛,卻也湧起了滿心的疼愛,我輕輕的俯下身看着他。

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發出了一聲顫巍巍的嗚咽,我以為他要哭了,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抱他,可這孩子皺了皺眉頭,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漆黑的眼睛,彷彿最深的夜,可是陽光透進來,又能看到最清亮的光映在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透徹的感覺,他明明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可那一眼,卻給人的感覺,好像連靈魂都被他眼前被看透了。

我看着他直發獃,這時,這孩子愣愣的看着頭頂的我,突然裂了一下嘴。

他……笑了?

我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裴元灝看到,也微微的吃了一驚,看着孩子,又看了看我。

這個孩子——像誰呢?許幼菱嗎?現在還看不出來,可看着孩子的眉形,還有長長的眼角微微挑起的眼睛,好像……好像身邊的這個男人。

是他的孩子,當然是像他的。

如果,我的孩子沒有死,可以順利的生下來的話,會不會也是這樣?好看的眉形,長長的微挑起的眼睛,紅彤彤的鼻頭,還有水嘟嘟的嘴,會不會都像他?會不會,有一點也像我?

我忍不住看向了他,卻發現他也在看着我。

剛剛那噬人一般的戾氣都不見了,而我的臉上也不再只是冰封,眼睛卻越來越熱,好像下一刻就要滴下淚。

我慢慢的站直身子,朝着他一福:“臣——奴婢告退。”

說完,也不再看他便轉身走了出去,走過常晴身邊的時候,也朝着她一福,她只點了點頭,一句話也不說,倒是站在門口的那位公公,大概有些弄不清楚,上前來迎我的時候口氣也緩了些。

走出大門的時候,屋子裡的暖意退去,一陣涼意襲來。

我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穹——明明,已經是春天了啊……

春天原本應該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可我們到冷宮的時候,卻下着大雨,眼前一片銀灰色的雨幕遮擋了所有的東西,只能看到灰突突的高牆和裡面灰濛濛的房子。

雨水落在地上,激起泥土微微的腥味衝到鼻子里。

其實,這種味道比脂粉的味道更讓我喜歡,只是這個時候只是讓人更狼狽而已,我撐着傘走到一半的路,身上已經濕透了,手裡的包袱也完全濕了,水秀急忙要給我撐傘,說道:“才人,東西還是奴婢來拿吧。”

我皺着眉頭也懶得看她:“你哪隻眼睛在這裡看到有才人的?”

“呃……”

她一愣,吳嬤嬤已經上來拍了她一把:“還亂叫,若是讓別人聽見,又是一場事了。”

“哦。”她吐了吐舌頭,還是要上來搶我手裡的包袱,說:“那,姑娘,奴婢幫你拿這個。”

我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吳嬤嬤,也不說什麼,只伸手攬着她共撐一把傘:“過來吧。”

我知道這回的事,最不好受的就是她,我還讓吳嬤嬤罵了她一陣子,可看着我現在的樣子,她仍舊很內疚,我也知道那種感覺不靠時間和人心慢慢的撫平,會是很長的一道疤,也便不再說什麼,幾個人有些狼狽的朝着冷宮裡的那個院子走去。

剛剛走到離院子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看到前面隱隱綽綽的似乎站了一個人。

我仔細一看,竟然是錢嬤嬤!

“錢嬤嬤?”我愣了一下,急忙走過去,果然是她撐着傘站在那裡,臉上也是一副沒好氣的表情,看着我的樣子,似乎又有些心疼:“你還真是,惦記我啊。”

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勉強一笑。

錢嬤嬤的目光又移向了我的身後,眉毛挑了挑:“喲,還沒死哪。”

“你都沒死,我怎麼捨得死?”

我回頭一看,卻是吳嬤嬤,兩個人針頂針的樣子站在雨里,毫不示弱。

其實之前吳嬤嬤給我熬煮米湯的時候,我也隱約感覺到她應該曾經是召烈皇后身邊的人,現在看她和錢嬤嬤這樣,更確定了,只是兩個人這樣老小孩的樣子,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水秀急的說道:“還是讓才——讓姑娘先進去吧,還淋着雨哪!”

他們兩這才回過神一樣,急急忙忙朝裡面走去。

屋子是內侍監吩咐的,裡面只略微打掃了一下,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霉味,水秀一進去就皺緊了眉頭:“這個地方,怎麼能住啊。”

錢嬤嬤一聽就不樂意了:“不能住,你當你們是什麼人,貴妃娘娘啊?”

水秀被她一句話哽回去,嘟着嘴。

我淡淡的一笑,過去在這裡住的時候,已經習慣了錢嬤嬤這樣說話,只怕水秀還得耐煩一陣子,便從她手裡接過我的包袱:“行了,去看看你自己的房子吧。”

這次我被貶到冷宮,已經削去了才人的封號,是個普通的宮婢,也不會有服侍的人;水秀是戴罪之身,原本打幾板子便罷,但因為這件事的拖累,也被放到了冷宮;小玉我沒有讓她跟着,倒是吳嬤嬤自己到皇后的面前請罪,說自己是宮裡的老人,卻沒能勸諫主子謹言慎行做下這樣的禍事,自請到冷宮來的。

他們雖然一起來了,但身份卻是和我一樣,也有自己的住處。

水秀說道:“不要,奴婢還是先幫姑娘收拾好再說。”

“你——”

我皺着眉頭,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麼,突然一陣強烈的眩暈差點倒下,吳嬤嬤他們急忙扶着我:“姑娘,你怎麼了?”

錢嬤嬤一捏我的手就說:“哎喲,冷得跟冰塊一樣。”

“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次只怕——”

我也知道自己流產之後落下了病根,原本應該好好調養的,但是又碰上許幼菱的事,大晚上被叫去問話,又熬了夜,剛剛還淋了雨,不病才怪。

他們幫我脫了衣服,擦乾淨身上和頭髮便上床躺着休息,水秀還要給我收拾屋子,我懨懨的說道:“先回去吧。你這樣噼里啪啦的,我怎麼睡啊?”

吳嬤嬤和錢嬤嬤便拉着她出去了。

說累,也是真的累了,這些天這樣心力交瘁的熬下來,比當初在揚州火里來水裡去還痛苦,我心裡還有一簇火沒有熄滅,就是那塊名牌還在申柔的手上,那不止是我的命在她手上,如果鬧開了,將會是怎樣的一場浩劫?

我微微有些顫抖,臉上一陣一陣的發燒,腦子也有些昏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着,我蜷縮在被子里,顫顫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耳邊先響起滴滴答答的水聲,仔細一聽,雨已經停了,是屋檐上的積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轉頭看看窗外,天色漆黑的,是夜裡了。

身上還有些酸痛的感覺,呼吸也是炙熱的,我知道自己是發了燒,額頭上還墊着冰帕子,嘴裡卻幹得好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我吃力的坐起來,靠在床頭喘了半天,扶着牆勉強走到桌邊,正要倒水喝,卻看到外面一片大好的月色,月光如水一般照在院子里,銀光潤潤。

院子里還有兩個人——吳嬤嬤和錢嬤嬤。

他們既然都跟過召烈皇后,想來也是關係匪淺的姐妹,也應該有很多話想要說才對。

我喝了一口茶,嘴裡潤了一點,剛準備回床上繼續睡,就聽見吳嬤嬤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你老實告訴我,當初那個孩子,皇后到底生下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