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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裴元灝……

我已經忘了自己獃獃的站在門口站了多久,帶着寒意的風吹着我的後背,將一身的冷汗都吹乾了,寒意滲骨,蔓延向四肢物體,連全身的血液,都凍僵了。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公子——劉三兒所說的那位公子——我原本以為會是西川的人,可怎麼會——

想到這裡,我的耳邊驀地想起了劉三兒曾經說過的話——二十多歲,人看起來很富貴,是個體面人,話不怎麼多,人也不苟言笑……

也許是因為那個西山書院的學生跟我說過的那些話,而黃天霸又告訴我,西川的人可能已經來了揚州,所以我滿心裡想的,都是那邊,卻也忘記了,在揚州的時候魏寧遠曾經告訴過我,皇帝已有計劃南下,只是行程未定。

我卻沒有想到,他居然,已經南下了!

他來了,他來了!

而我,我該怎麼辦?

就在我心亂如麻,幾乎快要崩潰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

“輕盈。輕盈?”

我像是從夢中幡然驚醒一般,一下子睜大眼睛,劉三兒輕輕的握着我的手,也許是冰涼的指尖讓他有些擔心,微微的蹙了下眉間:“怎麼了?”

“……沒——沒事。”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幾乎已經支離破碎,下一刻就會顫抖得粉碎一般,劉三兒又看了我一眼,終於還是說道:“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救過我的恩公。”

說著,他轉頭對着對方一笑:“今晚叨擾了。”

“哪裡。”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熟悉,是因為很早很早之前,這個聲音就已經充斥在我的生命里,甚至成了我最恐懼的夢境,陌生,卻是因為這個聲音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聽到,當再次聽到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只是又陷入了一場恐懼的夢境中。

那熟悉的音質帶着磁性,卻有些異樣的,記憶之外的沙啞,好像在壓抑着什麼,讓我聽得心裡像是被雷點猛地擊中一般,全身都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就看見他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了我們面前,看着劉三兒道:“劉公子——”然後,慢慢的轉過頭,看向我——

那雙眼睛,無數次凝視過我的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漆黑得好像連光都照不進去,但在這一刻,卻有些異樣的閃爍。

也許,是因為我身後的燭火,在隨着我的心情而不停的撲騰,明明滅滅的燭光映在他的眼中,彷彿他的目光在閃動着。

這一刻,我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

……

“夫人。”

這個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許久,終於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抬起頭,看向了對方。

分開的時間,說長,其實不過大半年;可若說短,卻好像已經一輩子了,我已經不再去回想那張俊美的臉龐,也不再去回想曾經肌膚相貼,耳鬢廝磨的日子,更忘記了那些虐打、牢獄和心喪若死的日子。

可是,他卻從時間的灰燼里慢慢的走了出來,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還是和以前一樣,高大而俊美,一身華麗的黑色長袍,隱隱透着金絲銀線鑲繡的祥雲飛虎,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卻襯得那雙眼睛越發的深,越發的黑;高挺的鼻樑下,單薄的嘴唇始終輕抿着,帶着微微上挑的弧度,像是在笑,可仔細看時,又不像。

只是,當他凝視着我的時候,他的目光好像也染上了燭火的溫度,幾乎將我的肌膚都灼傷。

夫人。

恍若隔世的再見,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刻,更想不到,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他叫我“夫人”,而且,他並不吃驚。

也就是說,他早就已經知道,並且——並不打算揭穿什麼?

我看着他,帶着也許下一刻腳下的冰層就會突然裂開,會被地獄的烈火吞噬的顫抖,輕輕的朝他一頷首:“公子。”

之後,他們再說了什麼,我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也忘了是自己走過去的,還是被劉三兒拉着走過去,入了席,他們兩還在談着話。

“也別再叫我恩公什麼了,在下姓袁,雙名,易初。”

袁——易初——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

劉三兒笑着說道:“這些日子一直也不好細問。袁公子,這就是拙荊——輕盈。”

“輕……盈……”

我低着頭,全身發麻的聽着那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舌尖上纏綿了一番,慢慢的念出這兩個字。他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很久,才抬起頭來,臉上浮起了一點淡淡的,幾乎渺然的笑意:“尊夫人的名字,真是特別。”

“是嗎?”

“與我的一個——故人,名字極為相仿。”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猛的抬起頭,看向了對面的那個人。

他坐在桌邊,也許因為背後燭火太甚,反倒有一層淡淡的陰翳灑在了他的臉上,背光的感覺越發讓那張臉顯得稜角分明,當他低頭斟酒的時候,眼睛微微低下去,卻有一道淡淡的光,從濃密的羽睫間流過。

喝了一口酒,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我的懷裡,微微蠕動的襁褓:“這是——”

劉三兒高興的說道:“哦對了,袁公子,忘記告訴你了,我這次回去找到輕盈的時候,她已經生了個女兒,我們就叫她離兒。”

“離兒?”

“是啊,就是你之前取的名字,我和輕盈商量了下來,都很喜歡這個名字,就作為小女的小名。”

“是嗎?”他頓了一下,道:“難得,你們都喜歡這個名字。”

劉三兒微笑道:“我和輕盈,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將來老了還指望着她孝順我們,若真的遠嫁,輕盈只怕要哭死了。”

……

這是那天,說起孩子的名字時,他與我的玩笑,想着我們將來老了,牙掉光了,滿頭白髮坐在牆根曬太陽的樣子,兩個人都直笑,心裡滿滿的卻是愉悅和快樂。

可現在,我卻恐懼得連呼吸都無法繼續了,不安的看着眼前的那個人。

他——他會說什麼,他——要說什麼?

他也看着我,目光卻好像有了一時間的恍惚,不知道是在看我,還是在看着懷裡的襁褓,那眼神都是我從未見過的茫然。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頓時緊張了起來,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而他卻一揮手:“開席。”

原本懸起的心,狠狠的落了下來。

就像一腳邁出去,原本以為是地獄烈火,也可能是嚴冰寒潭,可卻踩到了最普通的青草地,雖然沒有危險,卻讓人的心裡越發的空起來。

他並不是忘記我了,如果是別的人,這樣的表現,我一定會以為他遭受了什麼變故,忘記了過去的事,也忘記了我這個人,可他不會,從剛剛他聽到我的名字時,我就明白,可他為什麼會這樣,又或者,傷人的鋒芒隱藏在這表面的平靜之下?